此人极为谨慎,在宫中二十馀年,深居简出,除了当值,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但他有一个维持了十多年的习惯。
每日黄昏,他都会独自一人,穿过西华门附近那条平日里少有人走的偏僻甬道,去给一株他亲手栽下的海棠树浇水。
这,就是他唯一的破绽。
黄昏时分,夕阳的馀晖将宫墙染成一片瑰丽的金色。
刘焕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提着一个精致的黄铜水壶,慢悠悠地走在那条熟悉的廊道上。
他提着擦的亮晶晶的黄铜水壶,脚步很轻,嘴里还哼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曲。这宫里的日子,只要跟对了人,站稳了脚,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批货送的很及时,主子那边传话说很高兴。刘焕荣盘算着,再干个一两年,就能拿着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出宫,买个大宅子,再买几十个漂亮丫鬟伺候着,那日子想想就舒坦。
他走在一条偏僻的石板路上,这条路被踩的很光滑。这里平时除了他,很少有人过来。也因为这样,他亲手种下的那棵海棠树,才能安安稳稳的长这么大。
他喜欢这种安静。
就在他走到回廊拐角,要绕过一根雕花的柱子时,一阵很轻的凉风,吹过他的后脖子。
风?
这没风的傍晚,哪来的风?
这个念头刚在他脑子里闪过,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黑影就从廊柱的阴影里钻了出来,悄没声的贴到了他身后。
刘焕荣连头都没来得及回。
他只感觉后颈一麻,好象被一只铁钳死死夹住,一股很大的力气传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噗通。”
他手里的黄铜水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空荡荡的廊道里滚出老远。他整个人软了下去,连一声都来不及吭。
郭阳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从阴影里露了出来。他收回手刀,看着倒在地上的刘焕荣,眼神冰冷。
几个同样身手矫健的人从暗处闪出,其中一个抖开一只粗麻袋,正准备把刘焕荣套进去。
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什么人!”
一声尖叫,划破了傍晚的宁静。
甬道的两头,竟然同时冒出来好几个人。他们都穿着太监的衣服,手里却提着雪亮的短刀,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跟普通宫人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是太子党安插在这里的暗哨,专门负责刘焕荣这条线的安全。
带头的那个太监脸上煞白,眼神却很凶狠。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刘焕荣,还有那几个穿着衙役衣服的陌生人。
“好大的胆子!敢在宫里动手!放下刘总管!”
他大喝一声,不再废话,脚下一用力,整个人猛的冲了过来,手里的短刀直奔郭阳的喉咙!
这一刀又快又狠,一看就是练过的。
这些太监平时在宫里作威作福,仗着主子的势力,手上都有些见不得光的功夫。
可他面对的是郭阳。
郭阳甚至连腰上的刀都没拔。
他只是稍微侧了下身子,那很快的一刀,就贴着他的衣服划了过去。
就在他侧身的瞬间,郭阳的右肘顺势抬起,狠狠撞在了那个太监的胸口。
“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刚响起来,就停了。那个太监脸上的凶狠瞬间变成了痛苦和害怕,整个人被打飞出去七八尺远,重重撞在廊柱上,又滚到地上,嘴里全是血,眼看是不行了。
剩下几个暗哨看到这一幕,全都吓傻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穿着衙役服的人就扑了上来。
这些太子党的精英暗哨,在血手帮这些刀口上过日子的好手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只听见几声闷响,战斗就结束了。
没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甬道上就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昏过去的太监,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着。
“撤。”
萧文虎的身影从廊道尽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亲自断后,眼神冷冷的扫了一圈,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
两个血手帮众扛起昏过去的刘焕荣,一行人动作很快,一点没停。
他们没走宫门,而是熟练的在宫里的小巷子里穿行,很快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墙下面。
这里是禁军巡逻的死角。
“嗖!嗖!”
几只带着绳子的飞爪被无声的扔了出去,牢牢扣住了高高的墙头。
郭阳第一个爬了上去,警戒四周。接着,扛着刘焕荣的两个人也灵巧的翻了上去。
萧文虎是最后一个。他站在墙下,回头看了一眼在夜色里慢慢安静下来的深宫,然后纵身一跃,抓住绳索,几下就消失在了宫墙外面。
夜色,很快吞没了他们。
……
一炷香后。
“快!快!就在这边!”
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打破了这里的安静。一队接到警报的宫中卫队,终于赶了过来。
带头的卫队校尉看着眼前的一幕,倒吸一口凉气。
廊道上,几个内侍省的掌事太监,不省人事的倒在血泊里,不知道是死是活。不远处,一个精致的黄铜水壶躺在地上,旁边是一滩已经开始变黑的血。
人,却不见了。
“刘总管呢?”校尉的声音有点发抖。
他认得那个水壶,也认得这几个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太监。他更知道,那个失踪的刘焕荣,是某些大人物跟前很重要的角色。
现在,这个关键人物,就在皇宫里,在他的防区,人间蒸发了!
一股凉气,从校尉的脚底板,一直冲到头顶。
他知道,出大事了。
消息象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宫里每一个角落。
那些藏在暗处,属于废太子陆显的势力,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有人,竟然敢在他们的地盘上,用他们最擅长的手段,从他们眼皮子底下,硬生生抢走了他们的人!
这是在向他们宣战!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一盆冰凉的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
刘焕荣打了个哆嗦,从昏迷中醒过来,剧烈的咳嗽。四周黑漆漆的,空气里一股潮湿发霉的烂味儿,让在宫里享福惯了的刘焕荣一阵反胃。
后颈一阵疼,他伸手一摸,才想起来自己被人从背后偷袭了。
是谁?宫里哪个不长眼的对头,敢对他下这种黑手?
刘焕荣定了定神,在这宫里,比的就是谁的后台硬。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咱家是东宫的人,你们敢动咱家一根汗毛,信不信明天就让你们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