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谋划,都有风险。”苏迪娜的回答很冷静,“但若能让西昭十年内无力南顾,为大安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这个风险,值得一冒。况且,此事操作得当,可以做得极为隐秘。”
李知安合上文稿,郑重地看着她:“你想要的,是什么?”
苏迪娜坦然地迎上她的注视:“我想要一个能让我自由呼吸的西昭。一个不再被国师的阴影笼罩,不再将子民当作战争消耗品的西昭。我想要有朝一日,能亲手为我的族人,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
她的野心昭然若揭,却又如此坦荡。
李知安站起身:“这份东西,我会亲自交给陛下。苏迪娜,你的价值,远超我的预期。”
当夜,这份《浅见》便被送到了乾清宫的御案上。
齐逾连夜召集了柳慎元、兵部尚书等几位心腹重臣,在御书房内密议。
烛火摇曳,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许久,兵部尚书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脸上满是震撼:“釜底抽薪,借刀杀人……此计之毒辣,之深远,简直匪夷所思!真不敢相信,这竟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柳慎元则更为务实,他指着地图上苏迪娜标注的几个部落:“陛下,这几个部落,确实与国师貌合神离。微臣在边境时,曾与他们有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接触。若由万宝商行出面,以贸易为掩护,的确有成功的可能。”
齐逾一言不发,他看完了整篇分析,又将它递给了李知安。
“皇后怎么看?”
“我认为,可以一试。”李知安的回答简单而直接,“但此事必须由绝对可靠之人执行,且不能急于求成。前期只做试探,选择一两个最合适的部落,作为试点。”
齐逾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心中,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
“好一个‘扶弱抑强’。”齐逾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赏,“就这么办!”
他看向李知安:“此事,依旧由你总揽。万宝商行的渠道,是我们的最大依仗。”
他又转向柳慎元:“柳爱卿,你负责从边境配合,甄别可靠的接洽人,确保我们的‘善意’,能准确地送到需要的人手里。”
“臣,遵旨!”两人齐声应答。
齐逾看着身旁的李知安,心中感慨万千。
他的皇后,不仅能为他带来震天雷这样的神兵,更能为他引荐苏迪娜这样的人才。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前朝的风云变幻,李知安暂时放于一旁。
解决了震天雷的安全隐患,又定下了对西昭的长远之策,她终于有时间,将心神放回到她最初的事业上。
民学监。
没有提前打招呼,李知安只带了春夏,一身寻常富家夫人的打扮,悄然来到了位于京城南区的民学监。
还未走近,朗朗的读书声便传了出来。
与国子监那种庄重肃穆不同,民学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鲜活的朝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象是田野里迎风生长的庄稼,充满了生命力。
守门的差役认得皇后的车驾,却得了吩咐,不敢声张,只悄悄打开了侧门。
李知安缓步走在学监的廊道下,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一间教室里,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踩在凳子上,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秀才争论着一句经义的解释。
小姑娘引经据典,小脸涨得通红,却毫不退让。
老秀才捻着胡须,非但不恼,反而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赏。
另一间教室,则坐满了女子。
她们中有的是商贾之女,有的是寻常百姓家的妇人,甚至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的婆婆。
教习先生正在讲解基础的算术和记帐方法。
“……一斤米十五文,若买三斤七两,该如何算?”
一个年轻妇人立刻举手,口齿清淅地报出了答案,引来周围一片赞叹。
这些在过去被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妇人们,此刻眼中闪铄着求知的渴望,她们学习的,是最朴素也最实用的生存技能。
而在最里面的一个大院里,一群半大的小子正跟着一位退役的老兵学习拳脚功夫。
虽然招式还很稚嫩,但一个个吼声震天,精气神十足。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李知安没有去打扰任何人,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心中那片被朝堂政事填满的角落,仿佛被一股清泉冲刷,变得柔软而温暖。
这才是她最初的梦想。
不仅仅是让几个人,几十个人过上好日子,而是开启民智,让更多的人拥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
回到宫中,李知安直接去了御书房。
齐逾正在批阅奏折,看到她进来,立刻放下了朱笔。
“看你春风满面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我去了一趟民学监。”李知安接过他递来的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看到那些孩子和女人们求学的样子,比任何喜事都让我高兴。”
齐逾笑了笑:“那里的确是你的一块心血。朕听京兆府尹汇报,自从民学监办起来,城南一片的治安都好了许多。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要么自己进去学点手艺,要么被婆娘逼着进去学,倒是少惹了许多是非。”
“这只是开始。”李知安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陛下,今日前来,我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想,在全国各州府,逐步推广官立的医学启蒙学堂。”
这个提议,让齐逾有些意外。
他沉吟片刻:“医学学堂?太医院不是一直在培养医官吗?”
“不一样。”李知安摇了摇头,“太医院培养的,是服务于宫廷和上层权贵的顶尖医者。而我要的,是能走遍乡野,服务于最底层百姓的基层医官。”
她站起身,走到齐逾身边,语气恳切。
“陛下,大安疆域潦阔,百姓千千万。一场小小的伤寒,就可能夺走一个壮劳力的性命。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就可能让一个村庄十室九空。百姓的健康,是国之根本。没有健康的身体,何谈耕种、劳作、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