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齐逾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了片刻。
他低头看着怀中那方沉甸甸的玉玺,明黄的锦缎包裹着,却仿佛能透出那份冰凉厚重的质感。
从寝宫到宗庙的路,不长,但今天却走得格外漫长。
沿途的宫人、侍卫纷纷跪地,头颅深埋,连一丝窥探的馀光都不敢有。
整个皇宫,在这一刻,安静得能听到风拂过檐角的轻响。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比任何圣旨都更加直接。
李知安走在他的身侧,能清淅地感受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
不再是过去那种刻意收敛的沉静,而是一种如山岳般厚重、开始向外展露锋芒的气场。
他正在从太子,向一个帝王蜕变。
宗庙庄严肃穆,香火鼎盛。
齐氏列祖列宗的牌位,静静地陈列在高台之上,无声地注视着这对走进来的年轻男女。
齐逾没有让任何人跟随,亲自上前,点燃三炷清香,恭躬敬敬地插入炉中。
而后,他转身,从李知安手中接过玉玺,小心翼翼地揭开锦缎,将那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高高举起,供奉于香案之上。
他撩起衣袍,再次双膝跪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齐氏子孙齐逾,今承父皇禅让,受传国玉玺,即将登临大宝。列祖列宗在上,齐逾在此立誓,必将倾尽毕生心血,护我大安江山永固,佑我大安万民安康。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空旷的宗庙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李知安静静地跪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
这一刻,她无比清淅地意识到,她所选择的夫君,从今往后,肩上扛起的,将是整个天下。
祭拜过列祖列宗,两人捧着玉玺,回到了东宫。
一踏入东宫大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
宫人们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仿佛放轻了。
“都起来吧。”齐逾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将玉玺亲自放入书房早已备好的紫金宝匣之中,落锁。
做完这一切,他才仿佛卸下了一身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身,看着一直安静陪伴在旁的李知安,脸上露出了一丝略带疲惫的笑意。
“很重。”
“什么?”李知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玉玺,”齐逾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暖,驱散了他掌心因捧着玉玺而残留的冰凉,“比想象中,要重得多。”
那重量,不仅是玉石本身,更是其背后所代表的万里江山,亿兆子民。
李知安反手握紧他。“以后,我陪你一起扛。”
齐逾心中一暖,将她揽入怀中。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春夏的声音。
“殿下,娘娘,礼部尚书协同钦天监正求见,说是有关于大典的要事回禀。”
齐逾松开李知安,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让他们进来。”
禅位诏书已下,传国玉玺已交。
这座庞大帝国的权力中枢,已经开始围绕着他这个新的内核,高速运转起来。
属于齐逾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序幕。
礼部尚书和钦天监正两人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徨恐。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免礼。”齐逾示意他们起身,“说吧,何事?”
钦天监正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本,由礼部尚书呈上。
“殿下,臣等连夜勘察天象,卜算吉凶,为大典择定了三个吉日。最近的一个,就在九日之后。那一日,紫微星大放异彩,帝星归位,是千年难遇的祥瑞之兆。”
九日之后。
这个时间点,快得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皇帝显然是想快刀斩乱麻,不给任何人留下反应和作乱的时间。
齐逾展开奏本看了一眼,便合上了。
“就这天吧。传令下去,礼部、内务府、宗人府协同办理,务必在九日之内,将禅位大典的一切事宜准备妥当。所需人手物力,可自行调配,若有阻挠者,先斩后奏。”
“臣等,遵旨!”
礼部尚书和钦天监正心头一凛,躬身领命。
这声“遵旨”,已经叫得无比自然。
一道命令下去,整个紫禁城,乃至整个京城,都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
礼部的官员们脚不沾地,为了大典的每一个流程细节争论得面红耳赤。
内务府的绣娘们不眠不休,赶制着全新的龙袍和礼服,一针一线都不敢有丝毫差错。
宗人府开始拟定大典的观礼名单,每一个名字的取舍,都充满了政治考量。
京营和五城兵马司更是全员戒备,甲胄鲜明,刀枪出鞘,将整个京城围得铁桶一般。
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纷纷,言语间充满了对新君的期待和对未来的憧憬。
而这一切的中心,齐逾,却反而显得没有那么忙碌。
他每日依旧按时处理政务,接见大臣,只是地点从监国书房,换到了东宫的主殿。
所有递上来的奏折,他都会先看一遍,然后分门别类,将其中一部分交给李知安。
“这些是关于后宫和内务府的,你看着处理。还有这些,是关于民生、商贸的,你也帮我看看,提提意见。”
李知安也不推辞,她知道,这是齐逾在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参与到帝国的管理中来。
她处理得井井有条,提出的几点建议,往往能切中要害,让齐逾眼前一亮。
夫妻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天下午,齐逾正在熟悉大典那繁复到令人发指的流程,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却亲自来了。
“殿下,太上皇请您去御花园走走。”
太上皇。
这个称呼,让齐逾略微有些失神。
当他赶到御花园时,皇帝正穿着一身常服,悠闲地给一池锦鲤喂食。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放松。
“来了。”皇帝笑了笑,将手中的鱼食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