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声是亲自来降云阁,邀请沉霜云的。
他眉眼弯弯,嘴角轻扬,如春风拂柳般柔和。
看得沉霜云心乱如麻,神情恍惚。
这笑面虎,定然没安好心,但
拒绝不了。
他都亲自上门相邀了,拒绝,谁知会发生什么?
沉霜云,“好,四公子待我换身衣裳。”
裴寒声颔首,又哄着她说了许多话,拐弯抹角打探沉府情况,以及,晋王府问心楼那场私会。
沉霜云:
跟亲生哥哥,屡次三番讨论亲生妹妹的艳遇,而艳遇对象,是她前世的相公。
好古怪。
太微妙了。
但
不说不行。
六元及第的探花郎,文采如何,不得而知,装聋作哑的本事却好,深得文官腹黑精髓,嘴皮子也利索。
沉霜云的不情愿,他视若无睹。
最终,沉霜云不敌,溜进内寝换衣服了。
裴寒声尤豫再三,总算没跟进来。
梳妆换衣,收拾妥当,沉霜云跟裴寒声出院,行至府门前,又遇见了裴寂之和裴九卿。
裴家兄弟倾巢出动了。
裴家和晋王府,的确是你死我活。
楚清晏略有动作,裴家就很重视。
沉霜云坐上马车,车夫扬鞭,这时,裴照野匆匆忙忙跑出来,口中叫嚷,“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去!”
他脚步飞快。
车夫停手。
三位裴公子探头看他。
沉霜云身为女子,独一辆车,闻言掀开车帘。
裴照野毫不尤豫略过三个哥哥的马车,一个箭步,飞身扑进沉霜云的车厢,他满脸汗水,呼吸急促。
“累死了,累死了。”
一屁股坐下,穿着小官靴的脚翘着。
沉霜云忙掏出手帕,替他擦汗,“怎么跑得这么急,过会该肚子疼了!”
“我听清风说,四哥要带你去见姓沉的,怕你被欺负嘛!”裴照野张嘴,像小狗般吐着舌头。
好象这样能散热。
沉霜云动作一顿,替他擦汗的力气更轻了。
马车开动,很快来到昭明楼,裴寒声早早定下雅间,小二迎上前带路,几人上得三楼,推门而入。
雅间里。
沉墨言、沉宁川、沉今安众星拱月般,围着沉婉音。
沉霜云攒眉,这才知道,原来沉家公子们也来了。
“草民见过裴世子,见过裴大人。”
沉家三子起身,出声见礼。
裴寂之漠然。
裴九卿撇嘴。
“几位沉兄弟,不必客气,坐下吧。”裴寒声笑眯眯的。
目光扫过端坐上位,趾高气扬的沉婉音,神色闪过抹厌恶。
众人落座。
场面寂静。
沉家三子商户出身,又不象前世久经磨炼,见识尚且浅薄,骤然面对权贵,尤其是庆元帝重臣,手握大权的裴寂之!
他们心里胆怯,一时,竟然不敢开口。
还是沉墨言,到底当了几天东暖阁的侍卫,皇帝都远远见过,自觉跟弟弟们不同了,他昂着脖子,率先打破僵局。
“霜云,你怎么没回家里?婉音不是跟你说,让你回去替她添妆吗?”
“居然躲了,是舍不得银子?都是国公府的姑娘了,眼皮子还那么浅,家里真是白教你了,不能学学婉音,轻财重义,一掷千金。”
“那才是大家闺秀的品德。”
斥责沉霜云,捧沉婉音,这是他的习惯,不存在恶意,就是打开话题罢了。
沉家人同样不觉得有问题,甚至,没感觉到,这对沉霜云来说是羞辱。
哥哥骂几句怎么了,很正常啊。
犯了错,难道不能说?是看重她,才愿意教导她。
但
裴寂之和裴寒声是第一回见沉霜云和沉家人的‘日常相处’,兄弟俩同时攒眉,隐晦互望。
沉霜云神色从容,“大哥说笑了,我一个未嫁女子,哪有私房替妹妹添妆,况且,爹爹送我回镇国公府时,只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我到愿意都给妹妹,就是”
“杯水车薪吧。”
“妹妹要吗?”
“二十两?我娘明明送了你家两万两银子,你们就给我大姐姐二十两?”裴照野大怒,丸子头都气竖起来了,“打发要饭的呢?”
“沉墨言,你进宫后调职,就花了一万,那是我大姐姐的钱!”
“你怎么有脸用?”
沉墨言愕然,脸色胀红,呐呐不能言。
沉婉音见状,赶紧道:“那是爹怕姐姐乱花钱,女子手里存太多银子不好,容易大手大脚。”
女子不该有太多银子?
前世,沉家还真是这么做的,沉霜云被送入晋王府为侍妾,就带了个包袱皮儿,里面只有五两半的散碎银子。
她想多求些傍身,周氏就要骂她,“怎么就知道抠家里?”
“一个养女也想要嫁妆?”
为人侍妾,生存不易,没银子更是寸步难行,她在晋王府受楚清晏折磨,却连伤药都买不起,拖着残躯回沉家求救。
沉家人再替沉婉音过生日。
沉墨言送她金镯。
沉宁川赠她珍珠。
沉今安更是拿出八百两,打成薄薄的银叶子,扔进流水里,就是为了让心爱的妹妹赏一赏‘浪里飘花’。
沉霜云向他们求十两银子。
沉家人却觉得她嫉妒,在跟妹妹抢风头,沉今安把银叶子都扔进水里,让她去捞。
她浑身是伤,发着低热,那时又是冬天,真下水就死了。
是沉万里叹息,说了一句,“算了,你心性这么不好,谁愿意帮你?也只有爹心疼了。”
他扔给沉霜云二两银子。
可笑那时,她竟是感激的。
沉霜云冷笑,语气平淡的道:“是,妹妹说得有道理,就是不知,爹爹给你准备了多少嫁妆?”
“不都卖了店铺和良田,还讨到我头上了吗?”
沉婉音愣了,得到楚清晏的承诺,要被赐婚了,她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此回邀请,她觉得是裴家兄弟想巴结她。
她是要做皇后的人啊,大哥也去到东暖阁,眼看要成为前世她所知的,那个勇冠三军的白袍小将。
沉家立时显赫,沉霜云为什么敢讽刺她?
“姐姐,我是不想五公子误会大哥和爹爹,替他们解释罢了,你攀扯我干什么?爹爹替我备嫁妆,是疼爱我,你嫉妒也没用!”
“你给嫁妆怎么了?”
“我要做世子侧妃呢。”
你前世就是个最卑微的侍妾。
沉婉音气红眼框。
沉墨言见她掉泪,心疼不止,又气恼万分,他拍案而起,大声道:“沉霜云,你故意挑事是不是?”
“你怂恿五公子找咱们麻烦,咱们都挨过他几回打了,五公子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跟他计较,反而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搬弄是非,借刀杀人,简直就是势力小人!”
“我那沉默敦厚,孝顺父母,把亲情视作性命的大妹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