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内门,听竹院。
月华如水,通过疏朗的竹影,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碎银。
风过,万叶齐鸣,沙沙声尤如海潮,为院落平添了几分肃杀。
屋内,一盏青灯,光晕柔和。
杨肃手持一支银毫,在特制的符纸信缄上落下最后一笔,笔尖灵力消散,字迹瞬间凝固。
笔落,封笺。
他取过一枚玉扣,在素雅的封面上,以指为刃,刻下四个力透纸背的小字——青云子亲启。
信缄轻放于案上,却似有千钧之重,压得杨肃心神俱疲。
他抬眼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眉头紧锁,难色尽显于眉宇之间。
此信详细记载了李尊勾结卫鸿、霍千俞,欲引血族入侵复灭青云宗的阴谋,这等关乎宗门存亡的大事,必须送到元婴老祖手中。
可如何送达,却成了最棘手的难题。
他若亲身前往,以元婴老祖的通天神识,未至殿前,便会被那无形的威压锁定。
届时,无论他如何辩解,都难逃被反复盘问。
他,一个区区筑基,人微言轻,怎敢将自己置于那风口浪尖之上?
“到底该如何送,方能万全?”杨肃喃喃自语,愁绪在眉间化不开。
“咿呀!”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软糯的叫唤声。
只见小兽正抱着一株二阶灵草啃得欢,见杨肃愁眉不展,它停下动作,抬起粉嫩的小爪子,指了指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指了指案上的信缄。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的灵光。
“你是说,让你去送?”杨肃一怔,随即看懂了它的意思。
小兽用力点头,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笃定。
杨肃心中一动,忽然觉得这并非不可行。
这小家伙的神异之处,他早已见识。
不仅能屏蔽一切神识探查,更身负一种近乎于“空间之道”的诡异天赋。
它立于虚空,如履平地,仿佛脚下并非空气,而是某种无形的空间阶梯。
即便在空中睡熟也不会坠落,仿佛有神秘力量托举。
它身形不过巴掌大小,混在夜色中极难察觉。
由它送信,确实比自己冒险稳妥得多。
或许,还真能神不知鬼不觉!
“此事非同小可,你真的可以吗?”杨肃蹲下身,将小兽捧在掌心,神色无比郑重,“这封信关系到宗门安危,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小兽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凝重,停下了啃咬灵草的动作,小脑袋微微扬起,也学着他的模样,郑重地点了点头,连毛茸茸的尾巴都绷得笔直。
“要送的人,是带领我们从秘境回来的白发老爷子,青云子老祖。”杨肃耐心解释,“你还记得他吗?”
话音刚落,小兽突然从他掌心跳了下来,在地上支起后腿,前爪背在身后,脑袋微微昂起,模仿着青云子仙风道骨的姿态,甚至还学着老者捋须的动作,虽滑稽可笑,却有三分神似。
“对,就是他!”杨肃眼中精光一闪,“你务必将信亲手送到他手中,且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包括他本人。此行艰险,下方小兽,你可能办到?”
“咿呀!”小兽不再嬉闹,它猛地立正,小小的身躯绷得笔直,朝杨肃行了一个古怪的、却异常郑重的“手势”,眼中是毫无畏惧的决然。
“好!”杨肃不再迟疑,将小兽与信缄一同揽入怀中,化作一道流光,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飞出了听竹院。
不多时,杨肃在距离青云殿数里外的一处断崖上停下。
前方青云殿灯火通明,殿外有弟子巡逻,神识不时扫过周遭,戒备森严。
“看到那座大殿了吗?白发老爷子就在里面。”他指着青云殿的方向,再次叮嘱,“一定要小心,送完立刻回来。”
小家伙点了点头,“biu、biu、biu”地踩在虚空之上,向着青云殿的方向跳跃而去。
它的身法极为诡异,“biu”一下就是数丈,看似生涩,实则比秘境中那具干尸的身法还要精妙几分。
这小家伙……究竟是什么种族?
一个念头在杨肃心中滋长。
他暗自打定主意,等此事了结,一定要找遍宗门典籍,查清它的跟脚。
收回思绪,他在一块隐蔽的青石上盘膝坐下,目光紧紧盯着青云殿的方向,耐心等待着小兽归来。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一炷香,两炷香,三柱香的时间过去。
小兽,依旧还未归来。
就在杨肃心神不宁,几乎要起身之际,裤脚突然被轻轻拉动了一下,伴随着细微的“啾啾”声。
杨肃低头一看,只见小兽正抱着空空的爪子,仰着脑袋看他,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邀功的得意。
“你可算回来了!信送到了没?”杨肃神色一喜,将它抓了起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小家伙闻言,立刻在掌心活跃起来,爪子比划着名。
先是蹲下身,贴着地面“匍匐前进”,模仿躲避巡逻弟子的模样。
接着支起后腿,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地转圈,演示如何溜进青云殿。
最后爪子一拍“胸脯”,指着自己,又指了指远方,显然是在说自己顺利完成了任务。
“信真的送到了?”
“咿呀!”小兽用力点头,随即再度比划,小爪子指向青云殿的方向,然后做出一个“拿起”的动作,最后还模仿着白发老祖微微蹙眉、神情凝重的模样,惟妙惟肖。
看到那封信被青云子老祖亲手拿起。
杨肃长舒一口气,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信已送出,青云宗运数如何,接下来便要看宗门高层的决择了,非他一介筑基所能左右。
他身形一晃,打算返回听竹院,可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了紫霞山的方向。
如今,宗门之内已是风雨欲来,他这棵风雨中的浮萍,若不尽快将根扎深,随时都可能被倾复的巨浪吞没。
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以往,他有所顾忌,不敢深度绑定那株剑草。
但今时不同往日,必须冒险提升实力!
杨肃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在紫霞山当了三年灵植师,清楚紫霞仙子的习惯,每三个月会来药田一次,吸收紫霞花的紫霞灵气与剑草的天然剑气。
只要在那之前数日,将剑草放出,神不知鬼不觉,便不会被发现。
思及此处,杨肃再无半分尤豫,调转方向,带着小兽展开剑羽,朝着紫霞山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