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让杨肃的心神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目标,是飞灵族的族长,一位合体后期的大能。
强取的路,彻底被堵死了。
杨肃没有再轻举妄动。
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歌城,退到了数百万里之外的一颗荒芜小行星上。
他需要情报,需要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他开始回忆刚才那一瞥间,捕捉到的所有信息。
那位族长的气息,沉稳而威严,但在这份威严之下,杨肃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焦虑?
这丝焦虑,与那株枯萎的圣树,是否有关?
杨肃盘膝坐下,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整个事件的模型。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能让他接触到那位族长,又不引起怀疑的完美身份。
他决定,再回云歌城。
杨肃的身影,出现在了云歌城最外围的一座名为“迎风港”的浮空岛上。
这里没有主城的繁华,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兽类的嘶鸣和飞灵族爽朗的笑声。
他换上了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将一头黑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起,看起来就象一个刚刚从下界飞升上来、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散修。
他没有急着去中心局域,而是在岛上找了一家看起来最热闹的酒馆,走了进去。
“客官,要点什么?”一名长着淡金色羽翼的年轻侍者热情地迎了上来。
“一壶清茶,随便上几样你们这里的特色小菜。”杨肃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平静地投向窗外。
他的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但这一次,他并非在查找道果,而是在“聆听”。
聆听酒客们的交谈,感受这座城市的脉搏。
“听说了吗?圣树又掉了一片叶子!”
“唉,别提了,我侄子这次的启翼仪式”,光华比他爹当年暗淡了三成!
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旁支,以后怕是只能在低空飞了。”
“何止啊!西边的云坠岛”,上个月又下沉了十丈!照这个速度,不出百年,就得掉进下界的虚海里去!”
“族长大人也是愁坏了,听说把几位树语者长老都关在圣殿里思过呢————”
碎片化的信息,不断地传入杨肃的耳中。
他一边品着清茶,一边在心中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一个清淅的轮廓,渐渐浮现:飞灵族的荣耀与根基一始祖圣树,正在不可逆转地走向衰亡。
而这件事,已经从信仰层面,开始严重影响到整个种族的生存,并引发了普遍的社会焦虑。
“族长————树语者————圣树————”杨肃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关键词。
这,或许就是他的机会。
他付了帐,离开了酒馆,开始在迎风港的集市上闲逛。
这里店铺林立,售卖着各种各样奇特的商品。
有风羽编织的披风,有光凝成的宝石,还有一些来自下界的珍稀矿石。
杨肃在一个专门售卖灵植种子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飞灵族,他的羽翼已经有些灰白,看起来精神不振。
“老人家,您这儿的种子,品种倒是齐全。”杨肃拿起一枚散发着淡淡荧光的种子,随口问道,“只是————为何感觉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老摊主叹了口气,苦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如今整个云歌城的灵气,都————有些病”了。我们这些靠灵植吃饭的,日子是越来越难了。”
“病?”杨肃故作惊讶,“这天地灵气,也会生病?”
“谁说不是呢!”老摊主压低了声音,“根源,都在那棵始祖圣树上。圣树一枯,全城遭殃啊!我听说,连族长大人那神光内蕴的羽翼,都比年轻时暗淡了几分呢。”
族长的羽翼也暗淡了?
杨肃心中一动。这说明,圣树的衰败,已经影响到了每一位飞灵族,包括那位合体后期的族长。
这根“软肋”,比他想象的还要“软”。
“老人家,我略通一些医理,对灵植的病症也稍有研究。”杨肃抛出了自己的鱼饵,“不知能否————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始祖圣树?”
老摊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敬畏和无奈:“客官说笑了。始祖圣殿,乃是禁地,只有内核的族人和长老才能进入。我等外族,连靠近都不行。”
“原来如此。”杨肃露出失望的神色,又随意地聊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再尝试,而是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住了下来。
他知道,急不得。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让他顺理成章接触到圣树的时机。
三天后,时机来了。
整个云歌城,突然响起了一阵悠远而悲伤的号角声。
紧接着,所有的飞灵族,无论身在何处,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面朝城市中心的方向,默默地垂下了头。
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了全城。
杨肃推开窗,神识瞬间延伸而出。他“看”到,在始祖圣殿的广场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飞灵族。
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
而在圣殿的门口,几名身穿绿袍的老者,正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圣殿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与痛苦的咆哮,那声音仿佛蕴含着法则之力,让整个城市的空间都为之震颤。
“废物!都是废物!”
杨肃的目光,穿过层层阻碍,第一次“看”清了那位族长的模样。
他并非杨肃想象中那种白发苍苍的老者,而是一位看起来不过中年模样、面容威严的男子。
他身穿一袭绣着金色云纹的白色羽袍,背后那对光翼,虽然依旧华丽,但仔细看去,光翼的根部,确实萦绕着一缕肉眼可见的死气。
他,就是羽擎。
此刻,这位合体后期的强者,正双目赤红,指着跪在地上的树语者长老们,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斗。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连一片叶子都保不住!我养你们何用!”
为首的首席树语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以头抢地,声音悲戚:“族长大人,我等已竭尽所能————圣树的生机,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速度流逝————
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它将————它将彻底枯死————”
“十年?!”羽擎的身体剧烈地颤斗了一下,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回了王座之上,“十年之后,我飞灵族就要从天上掉下来,沦为地面上的爬虫了!我————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与绝望。
一个合体后期的至强者,此刻却象一个无助的孩子。
杨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知道,自己该出场了。
他没有选择直接去圣殿,那太过突兀。
他再次来到了那家灵植摊位前。
“老人家。”杨肃对那位愁眉苦脸的老摊主说,“我或许————有办法,能让始祖圣树,多长出一片叶子来。”
老摊主猛地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杨肃。
“你————你说什么?”
老摊主的眼神,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为怀疑,最后变成了一丝审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杨肃,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位————客官。”老摊主的语气变得谨慎起来,“此话可不能乱说。关于圣树的事,连我们族中最博学的树语者长老都束手无策,您————”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散修,凭什么说这种大话?
杨肃没有生气,只是淡然一笑。
他知道,空口白牙是没用的,他需要拿出一点“证据”。
“老人家,我并非夸口。”他从袖中取出一片普通的树叶,用两根手指夹着,“我自幼与草木为伴,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圣树的病,并非无药可救,只是————它的病根,不在枝叶,而在根基。”
“根基?”老摊主愣住了。这个词,他似乎从那些长老的争论中听到过,但从未被证实过。
“不错。”杨肃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小小的法子,可以验证我的判断。不知老人家,可否帮我一个忙,将这片叶子,带给你们的首席树语者?”
他将那片普通的树叶,递了过去。
老摊主尤豫了。
这事情非同小可,万一被当成是捣乱的,他这小本生意可就完了。
但看着杨肃那双古井无波、充满自信的眼睛,又想到自己那日益凋零的灵植生意,他心中一横,咬牙道:“好!我就信你一次!若是出了事,你可不能连累我!”
“自然。”杨肃微微颔首。
老摊主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叶子,仿佛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匆匆地收起摊位,朝着圣殿的方向跑去。
杨肃没有跟去,而是回到了客栈,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这枚被他动过手脚的叶子,就是他投下的第一块问路石。
他在这片叶子上,留下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神识烙印,这缕烙印不会伤害任何人,只会在接触到与圣树同源的“死寂”气息时,被激活,并显露出两个字。
“根朽。”
圣殿广场。
首席树语者正被族长羽擎的怒火吓得魂不附体,突然,一名族人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并将那片叶子递了过来。
“一个外族散修说的?”
首席树语者皱起了眉头,本想直接丢掉,但那“根基”二字,却象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
这是他和几位长老争论了数百年,却始终无法证实的猜想。
他颤斗着手,接过了那片叶子。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叶子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片原本平平无奇的绿叶上,突然浮现出两个由金色神识构成的、散发着微光的古字根朽!
“啊!”
首席树语者如同被雷电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族长羽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厉声喝道。
首席树语者猛地回过神来,他不敢隐瞒,双手捧着那片叶子,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族长大人!有人————有人看出了圣树的病根!
他————他说,圣树的根基,已经腐朽了!”
“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圣殿瞬间陷入了死寂。
所有长老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羽擎“霍”地一下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一步跨出,便出现在了首席树语者面前,一把夺过那片叶子。
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两个金色的“根朽”二字上时,他那合体后期的强大神识,都感到了一阵刺痛。
这缕神识烙印中蕴含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直指本源的“道”!
“此人————现在何处?!”羽擎的声音,不再愤怒,而是带着一丝急切和颤斗。
“就在————就在迎风港的客栈里!”
“去!把他请”来!不!”羽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亲自去!”
一个合体后期的族长,要去亲自“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
这若是传出去,整个飞灵族都要为之震动。
但此刻,羽擎顾不了那么多了。
半刻钟后,杨肃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正是那位在圣殿中咆哮的威严族长一羽擎。
只是此刻,羽擎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恳切的郑重。
他对着杨肃,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节。
“飞灵族族长,羽擎,见过前辈。”他的声音低沉而真诚,“敢问前辈,可否————为我飞灵族,指点迷津?”
杨肃的房间不大,仅有一床一桌一椅,简单至极。
羽擎那合体后期的强大气息,一踏入这方寸之地,便如同山岳倾颓,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寻常修士在此,恐怕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然而,杨肃依旧静静地站着,神色淡然,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位能轻易复灭星辰的至强者,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访客。
他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故作高深,只是平静地回了一礼:“族长客气了。我乃一介散修,当不起前辈”二字。”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让羽擎眼中的敬意又深了几分。
他深知,能在他面前保持如此心性的,绝非凡俗之辈。
更何况,对方仅凭一片叶子,就说出了困扰了飞灵族数千年的秘密。
“前辈不必过谦。”羽擎的语气无比诚恳,“您那根朽”二字,字字珠玑,直指本源。我飞灵族上下,感激不尽。还请前辈移步圣殿,容我等详谈。”
杨肃微微颔首:“族长有心,自当奉陪。”
他没有故作姿态,干脆地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客栈。羽擎没有动用任何飞行的法术,而是步行在杨肃身侧半步之后,以示尊敬。这一幕,立刻引起了迎风港所有飞灵族的注意。当他们看清族长身边那名衣着朴素的青衫散修时,无不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惊疑与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