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肃离开了他的洞穴。
十天之后。
他降落在了一颗巨大的“玄冥重铁”陨石周围。
他发现，在陨石背阴的一面，有一个小小的、被阵法遮掩的洞口。
洞口很小，仅能容一人通过。
阵法也很简单，只是一个基础的迷踪阵，用来防止被虚空巨兽或者流窜的能量流误伤。
“有修士在这里落脚？
杨肃心中一动。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远远地停下，收敛了所有气息，静静地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后，洞口的阵法，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身影，从里面，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修士，穿着一身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色皮甲，脸上戴着一张复盖了半张脸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充满了警剔与狡猾的眼睛。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从洞里，拖出了一块————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矿石。
那矿石，只有拳头大小，品质很差，在灵界，恐怕连筑基修士都看不上。
但那个瘦小修士，却如获至宝。
他将矿石用一块破布包好，迅速地塞进怀里，然后，再次警剔地看了看四周，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杨肃所在的方向。
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他的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因为他发现，自己前方的空间，似乎————有点不正常。
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的直觉，却在疯狂地报警，仿佛那里，站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
“谁？！”瘦小修士，厉声喝道，同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淬毒的短匕。
“这位道友，不必紧张。”
一个平淡的声音，从前方的虚空中，缓缓响起。
随着声音的响起，杨肃的身影，如同从水中浮现一般，渐渐地，变得清淅起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长袍，气息内敛，看起来就象一个刚刚踏入炼虚期、没什么经验的散修。
瘦小修士看到杨肃的样子，眼中的警剔，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戒备。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在下杨肃，只是一个路过的修士，想找个地方歇歇脚。”杨肃的语气，很诚恳，“无意打扰道友，这就离开。”
说完，他便真的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瘦小修士，叫住了他。
他打量着杨肃，眼中闪铄着精明的光芒。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修为不高的炼虚期散修？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域外战场，简直就是————完美的“情报源”和“软柿子”。
“道友，别急着走啊。”瘦小修士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叫鼠三”，在这片“碎石星带”混了有些年头了。我看道友面生，是刚来吧？”
“算是吧。”杨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新人”般的迷茫。
“那道友可算是问对人了！”鼠三立刻来了精神，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友，你想知道什么？只要出得起价钱，我鼠三，什么都知道！比如，哪里有安全的据点，哪个势力最近在招人，甚至————哪里的血屠魔宫”巡逻队，刚刚离开————”
杨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哦？那————道友这里，有什么消息吗？”杨肃装作感兴趣的样子，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株五阶灵药。
这是他身上，最“寒酸”的货币了。
鼠三看到长寿草，眼睛都亮了。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屑地撇了撇嘴。
“道友，你看不起我鼠三？我卖的是消息，不是这灵药！”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样吧，看你也是个实在人。我这里，有一个绝佳的消息，可以让你安全地，获得机缘。怎么样，有兴趣吗？”
“什么消息？”杨肃问道。
“跟我来。”
鼠三神秘兮兮地，将杨肃，引到了自己的那个小洞里。
洞内，空间狭小，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鼠三从角落里，掏出了一张残破的星图。
“你看。”他指着星图上的一个红点，“这里是血屠魔宫”的地盘。而在他们地盘的边缘，有一个地方，叫晶骸之海”。”
“那里，是一头远古星空巨兽的坟场。巨兽的骨头，都变成了蕴含着各种属性能量的神晶”。神晶里面蕴藏法则碎片，对于炼虚境的修士凝练道种有着极大的好处，血屠魔宫那些疯子，主要就是靠开采那里的神晶，来修炼和炼制法宝。”
“但是。”鼠三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们人多势众，不可能把整个晶骸之海都看守得严严实实。在晶骸之海的边缘，有一个叫三号矿坑”的地方，那里的神晶品质最差，他们看不上，只会派一些低级的魔修，象征性地看管一下。”
“我们，就可以去那里，捡一些他们不要的漏”！虽然赚得不多，但胜在安全！怎么样，这个消息，值不值这个价？”
鼠三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株五阶长寿草！”
杨肃看着他，心想。
捡漏？安全？
这分明就是把他当成炮灰，去吸引那些魔修的注意力，他好趁机浑水摸鱼！
这种把戏，他早就见得多了。
“好。”
但杨肃，却毫不尤豫地点了点头。
“三株五阶长寿草，我给你。不过，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请鼠三道友，带我一程。”
鼠三一愣，随即大喜。
他本来只是想卖个消息，没想到，这个“傻子”，竟然还要主动带上自己！
有个人在前面当肉盾，自己的安全系数，可就大大提高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鼠三拍着胸脯，满口答应。
他不知道，他眼中的“傻子”，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算盘。
去晶骸之海，正好可以验证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到底处于什么水平。
而且，他也可以借此机会，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血屠魔宫”的行事风格和实力。
这，比任何消息，都来得真实。
一场心照不宣的“合作”，就此达成。
一人，是贪婪的算计。
一人，是伪装的蛰伏。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颗巨大的陨石，朝着那片充满了危险与机遇的“晶骸之海”，缓缓飞去。
在前往“晶骸之海”的途中，杨肃看似在警剔四周，实则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之中。
他“看”到了。
他看到鼠三在飞行时，会下意识地贴近那些颜色更深的陨石阴影，这是长期在逃亡中养成的本能。
他“看”到远处一队血屠魔宫的修士飞过，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混杂着暴戾、死寂与狂热三种情绪的复杂气息，这种气息，与“虚空行者”的死寂之力，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他“看”到一颗死寂的星球残骸上，生长着一种通体漆黑的蘑菇，每当有灵力靠近，那些蘑菇就会喷出无形的孢子，将灵力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些，都是信息。
都是比鼠三口中的消息，宝贵千百倍的“财富”。
“到了，前面就是晶骸之海。”
鼠三的声音，将杨肃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杨肃抬起头，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壮丽而又死寂的“海洋”。
无数巨大的、如同水晶般的骨骼，交错纵横，形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大地”。
这些骨骼，有的像龙，有的像麒麟，有的则是他从未见过的奇异形态。
它们在黑暗中，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微光，将这片空间，映照得如同梦幻。
而在这些巨大的骨骼之间，可以看到一个个黑漆漆的矿坑，如同大地上的伤疤。
更远处，隐约可以看到血红色的光点在移动，那是血屠魔宫的巡逻队。
“怎么样，壮观吧？”鼠三得意地说道，“别看这里漂亮，危险得很。那些神晶，都蕴含着巨兽死前的怨念，吸收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心魔反噬。”
杨肃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一个毫不起眼的矿坑上。
那就是鼠三所说的“三号矿坑”。
“鼠三道友，我们怎么过去？”杨肃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新人”的紧张。
“跟我来，我自然有路子。”鼠三嘿嘿一笑，带着杨肃，绕了一个大圈，从一片巨大的肋骨阴影下，悄悄地摸向了三号矿坑。
一路上，他们果然遇到了两拨巡逻队。
但鼠三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每次都能提前找到藏身之处，有惊无险地避开。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三号矿坑的入口。
入口处，只有两个穿着血色铠甲的魔修在守着。
他们百无聊赖地坐着，气息，只在炼虚中期。
“看到没？就这两个货色。”鼠三压低声音，“等下，我制造点动静，吸引他们的注意。你趁机溜进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拿到东西就往我们来的路跑，我们在老地方汇合！”
他的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
让杨肃这个“新人”去冒险，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好，就听道友的。”杨肃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感激和信任的表情。
鼠三心中暗笑，觉得这个杨肃，果然是个好骗的愣头青。
他悄悄地从储物戒里，摸出了一颗黑色的石子，对着远处一块不起眼的晶石，猛地一弹！
“啪！”
石子击中晶石，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什么人？！”
那两个守卫，立刻被惊动，朝着声音的来源，警剔地走了过去。
“快走！”
鼠三对杨肃使了个眼色。
杨肃没有尤豫，身形一晃，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闪进了矿坑之中。
进入矿坑，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和灵力波动的气息，扑面而来。
矿坑内，并不大，到处都是被敲得乱七八糟的晶石碎片。
在矿坑的角落里，果然散落着一些品质低劣的、只有拳头大小的“杂色神晶”。
这种神晶里面虽然也有法则碎片，但是极为混乱，不易吸收炼化，反而容易让人走火入魔。
杨肃没有急着去捡。
他的目光，清淅地“看”到了，在矿坑的最深处，那片被血屠魔宫废弃的局域，竟然，有一丝“光”！
那丝光，不是他之前发现的、代表着法则碎片的灵光，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红色！
而且，那丝暗红色的光，还在微微地搏动，仿佛一颗————活生生的心脏！
“恩？”
这，是什么东西？
杨肃的心中，警铃大作。
他来到域外战场，目标明确：一是感悟法则，提升修为；二是查找突破大乘的契机；三是探查虚空瘟疫的情报。
眼前这搏动的暗红色光芒，充满了邪异与不祥，既不象纯净的法则碎片，也不象能助他突破的“神格”或“道藏”。
但它那诡异的律动，却让他联想到了之前遭遇的“虚空行者”。
这东西，会不会与“虚空瘟疫”有关？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继续在矿坑里转悠，甚至还弯腰捡了两块最差的晶石，放进储物戒，做出一副心满意足、准备离开的样子。
他的神识，却如同最精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朝着那暗红色光芒的源头，探了过去。
很快，他就“看”清了。
矿坑的尽头，是一堵被巨大晶石堵死的墙壁。
但在墙壁的下方，有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狗洞。
洞里，正隐隐约约地，透出那暗红色的光芒。
就是这里了！
杨肃趴在地上，将神识，小心翼翼地，从那个狗洞里，探了进去。
洞的另一边，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溶洞。
溶洞的中央，是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形水池。
池中，盛满了粘稠如血浆的液体，正是那两个守卫口中的“血池”。
血池之中，浸泡着无数残肢断臂，以及各种扭曲的、不知名生物的尸体。
整个溶洞，都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味。
而在血池的正中央，一根石笋的顶端，镶崁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通体暗红色的晶石。
那块晶石，正在像心脏一样，有节奏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会从血池中，吸收一丝血气，然后，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邪恶气息。
“血晶！”
杨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