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琚也大步流星冲回了府。
一路带风,脸上是许久未有过的畅快笑意,那笑声发自肺腑,浑厚震耳。
连日来因河北警讯,大食变局乃至家事纷扰带来的沉郁,仿佛都被这惊天喜讯一扫而空。
“殿下!”
见李琚回来,府中下人急忙上前见礼。
“赏!重重有赏!”
李琚一摆手,直接开始了大赏模式。
高声吩咐道:“传令下去,都护府上下,伺奉两位夫人的仆役,火器局有功人员,格物院杨氏兄弟,统统重赏!龟兹城内,大宴三日,本王要与西域军民同庆!”
听见这话,府内众人无不激动应诺,个个红光满面。
国本有继,军威更盛,还有什么比这更能凝聚人心,更能昭示天命所归?
而随着李琚的命令下达,整个龟兹城,也迅速沉浸在了巨大的喜悦与对未来的狂热憧憬之中。
李琚下完命令之后,则是快步来到了杨玉环和红袖的小院里。
对着两人就是好一番关怀至备的嘘寒问暖。
别看他嘴上一直说着缘分二字,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可现在,他是彻底安心了。
他一直留在两人院中,直到将两女都问得有些烦了,才离开二人的小院,回到前院,准备去寻杨玉环。
“王妃呢?”
他随手拽过一个下人,问起杨玉环的下落。
得知杨玉环在自己的小院后,便阔步朝杨玉环的院子走去。
只是才刚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
李琚眉头紧皱,立刻意识到杨玉环又在用虎狼之药。
他推门进屋,果然看见了药罐子里还未倒掉的药渣。
而杨玉环见李琚推门而入,则显得有些慌乱。
“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她上前见礼的同时,还不忘欲盖弥彰的将身体挡在药炉前。
李琚扯了扯嘴角,想要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忍心苛责。
毕竟,他很清楚杨玉环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索性杨玉环去求来的那些药,他已经找了大夫看过,都是些滋补身体的药材,没什么大的坏处。
想了想,他上前将杨玉环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夫人,为夫知道你很心急,但是药三分毒,欲速则不达。你我身体都很康健,早晚会有子嗣的,不急于一时。”
杨玉环靠在李琚怀里,并未说话,只轻轻点头。
见状,李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牵起她的手道:“行了,咱们出去吧,为夫设了宴席,需要你这个王妃去操持!”
听见这话,杨玉环顿时眼框一红。
她知道,这是李琚在给她撑腰。也是李琚在给她承诺。
她抽了抽鼻子,最终还是调整好情绪,跟着李琚来到前院,继续承担起王妃的职责……
时光如梭,西域的齿轮在李琚的意志下继续高速飞转。
三日的喜事过后,西域又复归于平静。
当天宝四年的秋彻底降临龟兹,整个西域陷入了紧张而忙碌的收获时,杨玉玲与红袖的孕肚业已高高隆起。
都护府后宅被严密守护,太医、稳婆、经验丰富的嬷嬷轮番值守,各类珍稀补品流水般送入。
杨玉环则以正妃之尊,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对两位有孕的姐妹关怀备至,日日探望,嘘寒问暖,面上是无可挑剔的周全与喜悦。
只是夜深人静时,那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药味,依旧是她寝殿里挥之不去的陪伴。
除却后宅的忙碌外,前朝,同样是浩浩荡荡。
火器局的规模再次扩大。
封常清不负重托,在解决了初期火炮笨重,装填慢的问题后。
第一批相对轻便,更适合野战的步兵炮成功列装神机营。
哥舒翰日夜操练,炮兵的怒吼成了龟兹城外新的号角。
格物院在杨铦、杨锜的主持下,对乌兹钢的冶炼工艺再次进行了改良,产量大幅提升,已足以源源不断供应军械制造。
边令城掌管的商路持续扩张,香水,琉璃等西域特产远销大食,罗马,大唐,换回的黄金白银充实着府库。
龟兹城外,新垦的农田如绿色的棋盘铺展,屯田使回报今春播种顺利,秋粮有望再获丰收。
整个西域,如同一架精密而高效的机器,在李琚的掌控下轰鸣向前。
而就在西域的一切进入正轨之时,西域都护府即将添丁的喜报,也被长安安插在西域的眼线送入了兴庆宫。
兴庆宫内,御座之上,李隆基正欣赏着新排演的霓裳羽衣舞。
舞姬身姿曼妙,乐声悠扬。
听见内侍报上这个消息之后,他捻着胡须的手顿时微微一顿。
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
“天佑西域么……”
李隆基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重新落回舞池,手指随着乐声轻轻在扶手上敲击着。
只是,那舞姬旋转的裙摆在他眼中,仿佛模糊了一瞬。
这些年,西域在李琚治下日益强盛的消息不断传来。
火器、商税、屯田……每一项都象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这份强盛,是帝国的藩篱,却也象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如今,李琚有后了。
这意味着,他在西域的根基,将更加牢固,更加……难以撼动。
而他这个大唐的皇帝,与那片土地也将隔得越来越远。
思及此,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李隆基眼底。
但毕竟是皇家血脉,他面上还是淡淡的对着高力士吩咐道:“琚儿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如今后继有人,确是喜事。着礼部,按制备一份贺礼送去西域吧。”
“是。”
内侍领命退下,李隆基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歌舞上。
只是那悠扬的乐声,似乎再也无法完全驱散他眉宇间那一抹深沉的凝重。
他端起案上的琉璃盏,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动,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殿内歌舞升平,殿外阳光正好。
唯有这位迟暮的帝王心中,感受到了一丝来自遥远西域的,带着硝烟与新生气息的寒风。
“有后了……好啊……”
他对着空荡荡的殿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随即一饮而尽杯中酒,辛辣的滋味直冲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