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高力士不由得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他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葛福顺与李晦,随即,再次定格在武惠妃身上。
缓缓道:“娘娘当知,宫禁重地,妄动刀兵者,视同谋逆。”
“谋逆”
武惠妃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难以置信,她精心策划的“禅位”大戏,竟然从一开始,就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不可能!
这不可能!
她眼中再次闪过一抹疯狂之色,转头对着两人怒斥道:“还不动手,你们还在等什么?”
李晦与葛福顺面白如纸,却是依旧没有动弹。
因为此刻,他们已经被莫大的恐惧笼罩。
他们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可直到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甲士,他们才知道,他们有多幼稚,多可笑。
“动手啊!”
武惠妃彻底疯魔,再次厉声催促。
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晦却是忽然主动将手里的兵刃丢到了地上。
随后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哀求道:“求圣人宽恕臣的家眷!”
见李晦丢下兵刃,其馀慌乱的叛军不由得面面相觑。
紧接着,便有人效仿,丢掉兵刃,跪下哀求圣人放过他们的家眷。
“你们你们”
见越来越多的人束手就擒,葛福顺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绝望。
杨洄更是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武惠妃则是满脸癫狂,声嘶力竭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以为你们束手就擒,那昏君就会放过你们吗?你们做梦,都给我起来,杀出去,杀出去啊!”
“你们你们”
她声嘶力竭的怒吼,状若疯魔。
“噗——!”
吼着吼着,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她的衣角。
她面如死灰,忍不住惨笑了一声。
随即,整个人软软的瘫倒了下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自以为的万无一失,在真正的帝王权柄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象一个拙劣的笑话。
李隆基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在等着她跳进来!
只是,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可惜,现在注定无人为她解惑。
高力士的目光冰冷地扫过面如死灰的武惠妃,以及她身后那数百名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陷入恐慌的叛军。
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有旨:逆贼葛福顺,李晦及其叛军党羽,即刻诛杀,一个不留!”
“逆妃武氏,守望琩,盛王琦,耻夺封号,打入宗正寺地牢,听候发落!”
“其馀附逆人等——尽数拿下!”
“杀——!”
随着高力士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精锐甲士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他们瞬间化为出闸的猛虎,刀锋如林,劲弩齐发!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如死神的镰刀一般泼向猝不及防的葛福顺和李晦麾下叛军!
“噗噗噗”
利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惨嚎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死寂。
葛福顺首当其冲,身上瞬间被数支弩箭洞穿。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胸口透出的箭簇,张了张嘴。
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紧随而至的刀光斩下了头颅,满腔热血喷溅而起!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无数的甲士也涌向了通阳门、跃龙门、大同门三处拱门,对守在宫门处的叛军展开了屠杀。
“有埋伏,快跑啊!”
“投降,我们投降!”
“咱们失败了,逃,快逃!”
双方甫一交战,控制宫门的叛军便彻底崩溃了。
他们本就是各家拼凑的私兵死士,打顺风仗尚可,突遭如此狠戾精准的伏击,又哪里还有半分斗志?
只被精锐甲士一番冲击,三门叛军便瞬间阵型大乱。
倾刻间,哭喊声、求饶声、绝望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有人试图转身逃跑,却被身后涌上的人群撞倒踩踏;有人丢下兵器跪地求饶,却被无情的刀锋劈翻。
更多的人如同无头苍蝇般在狭窄的宫道和丹墀上互相冲撞,自相践踏,成了活靶子。
精锐禁军的屠戮效率惊人。
刀光闪铄,血花飞溅,叛军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鲜血再一次染红了兴庆宫的每一块青石板,浓烈的血腥气冲天而起。
而就在无数的甲士冲出宫门,对叛军开始进行屠杀时。
早早躲进阴影里的杨钊,也缓缓退去。
他象是早已计算好路径的狸猫,借着宫外的廊柱和慌乱人群的屏蔽,身形几个无声的转折,便脱离了内核圈。
他没有再看一眼身后注定万劫不复的“同伴”,更没有理会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因为对他而言,此间事已了,棋局已终盘。
他贴着冰冷的宫墙根,迅速没入黑夜中的街巷,顺着一处坊市,朝着平康坊春风楼退去。
平康坊拐角,一处杂草丛生的墙面之下,有一个小洞。
这正是春风楼的情报网为他预留的最后退路。
他毫不尤豫地矮身钻了进去,来到了春风楼的后庭。
而春风楼的后庭之内,月娘子早已在此等着他。
见杨钊钻进来,月娘子没有任何废话,当即将一个行囊塞到他的手里。
随即一边伸手打开后庭用以倾倒夜香的阴渠井盖,一边交代道:“此处阴渠,连接延平门外的沣水,沣水畔,已备好了马匹随从,郎君此去西域,记得代奴向殿下问好!”
“好!”
杨钊来不及多说,点点头应了声好
随即将行囊背在背上,没有任何尤豫的跳下了阴渠,顺着阴渠一路前行。
并于半个时辰后,来到阴渠尽头,开始释放信号。
听见阴渠下的动静,十馀名早已等侯在沣水畔一处密林里的暗卫赶忙上前,将井盖打开,拉出了浑身恶臭的杨钊。
“走!”
杨钊甚至来不及换身以上,便翻身上了随从迁过来的马匹。
随即双腿一夹马腹,带上十馀骑连夜往西而去。
而另一边,长安城内,随着禁军将叛军诛杀殆尽,整个长安也陷入了戒严。
追索逆党同伙的禁军开始大索全城,不安的气息弥漫,让百姓们禁若寒蝉。
万幸的是,这场风波,并未连累到普通百姓。
高力士,早已掌控了叛军的所有情况,包括他们的家眷,往来的亲友之流。
所谓的大索全城,也不过是按图索骥,捉拿叛军家眷而已。
甚至都没到天明时分,这场叛乱,就已经彻底结束。
而那隐藏在阴影中的帝王,更是从始至终都未曾露面,便已掌控了全局。
或许对他而言,这场叛乱,相比他曾经亲手发动过的那些政变,可能都算不上是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