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二点,父子俩肩并着肩,从球场离开。
林承浩以一分的优势差,险胜自己的老父亲。
接下来就是各回各房,洗漱睡觉,迈上楼梯的时候,林承浩被傅庭川叫住。
“小子,等会儿。”
他说完拐进储藏室。
林承浩以为自己的老父亲又有要事相托,便耐心站在第一级台阶上等侯。
他的父母,每隔一个月就要过一次纪念日。
初遇纪念日,结婚纪念日,回国纪念日,复合纪念日就连七年之痒,也要大办特办。
林承浩已经习惯了。
通常来讲,他都是负责配合自己父亲的工具人。
过了足足十分钟,傅庭川才从储藏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很旧的篮球。
林承浩认得这个球。
亲妈的签名版。
他父母校园时期爱情的见证物之一。
“拿着。”
傅庭川大臂一抛,篮球精准落入林承浩的手里。
“看在你第一次打球胜过我,这球,就送你了。”
林承浩是无语的。
用妈的话来说,傅庭川全身上下最厚的就是脸皮。
输就输了,还要装模作样施舍给他一个球。
“妈的签名,你自己留着。”
傅庭川走上来,把球推进他怀里,“考上京大,十八岁成人,趁着今年时机不错,赶紧收了,放我这儿也是积灰。”
放他那儿就不积灰了?
林语曦亲签版的篮球,谁舍得拿到球场上去打?
林承浩把球推回去,“放我这儿没什么用。”
傅庭川胸腔里憋着一口气,这小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他强硬地塞回去,“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似是觉得这话听上去太过无情,他伸手勾住儿子的肩膀,将他带到窗边。
夜风微拂,繁星点点。
父子俩侧脸上,光与影的交织,是如此的如出一辙。
一张神似林语曦的小脸,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朝着傅庭川的五官特点靠近。
只不过比起儿子来,傅庭川的脸上多了杀伐的凌厉。
狮王和他的小狮子。
“小子,你让你爹很骄傲。”
傅庭川口中突然蹦出的一句话,让林承浩错愣了一下。
如此温情,少见。
父亲一向对他很冷,嘴上除了调侃,只有调侃。
林承浩不愿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拼命向上爬,学业和职业两手抓,除了想让林语曦脸上有光,内心深处还有一丝丝期望,想让傅庭川对他另眼相看。
得到全京市最呼风唤雨男人的认可,是一种荣耀,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他的父亲。
“拿到本市的理科状元,在模特圈混到头部,虽然你获得的每一项成就都在我和你妈的预期之内,但我还是想说一句”
傅庭川单手搭上他的肩,神态前所未有的认真。
“能做你父亲,我很幸运。”
林承浩凝滞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篮球上的签名,虽然外表磨损很严重,但一点儿灰尘也没沾。
一看就有定期擦拭。
在傅庭川的眼里,这个篮球大约代表了自己的爱好,和少年时代最真挚的爱情。
就这么送给了他
父爱。
林承浩人生第一次,体会到这个陌生的词。
“行了,收着吧。”
打球出了一身汗,傅庭川忍不住想要上楼冲个澡。
林承浩单手抱着篮球,手心微微冒汗,浑身热腾腾的,仿佛被罩在汗蒸房里,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虚幻。
小时候那个高大如山、不可逾越的背影,此刻,似乎向他敞开了一道山谷。
“谢了,爸。”
前面的男人身形一滞。
林承浩以为他会回头,可自己的老父亲只是很快应了一声,继续迈上台阶。
从那规整却略带一丝凌乱的步伐中可以看出,对方的内心也如他一般,起了波澜。
四两拨千斤。
有时候,父子间的感情,不需要多么波澜壮阔、轰轰烈烈,只需要一个小细节,便足够了。
他懂,他也懂。
别墅主卧的房门轻响。
傅庭川带着激动的心情,准备向妻子眩耀自己已经彻底化解父子间长达十馀年的纠纷。
没承想,刚关上房门,就听到卫生间传出一声高喊。
“傅庭川!”
这样的语调,通常意味着,他坏事了。
坏什么事了?
在傅庭川的记忆里,林语曦已经好多年没这么喊过他全名了,绝对是坏了大事。
所以,出现在卫生间门口的下一秒,傅庭川就直接低头了,毫无骨气。
“老婆,我错了。”
林语曦气不打一处来。
她穿着连衣睡裙,叉着腰,脸上全是小水珠,顺着精致的下颌线,往下落。
绝对往脸上泼过冷水。
她独特的冷静方式。
“别冻着自己。”
傅庭川说着走上去,抽来一条毛巾,给她擦拭。
“有什么气,往我身上撒,惩罚自己做什么。”
林语曦从台面上拿起一个东西,扔到他身上。
“你自己看!”
一个塑料制品的东西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傅庭川二话不说,俯身去捡。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如何认不得这东西。
验孕棒。
他顿时警觉起来。
再定睛一看,透明塑料后方映着明显的两条杠。
糟了。
“这东西有多少准确率?”
林语曦捂着两侧脑袋,“我的月经已经推迟半个月了。”
十中八九,有了。
“傅庭川!你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怀孕!”
在林语曦的印象里,傅庭川防偷防盗防怀孕的手段,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每次做之前都会准备起码三盒套套。
她不记得自己出过轨,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是他的。
傅庭川比她更稀碎,好半天也没能接受现实。
林语曦推了他一下,“你说话啊!”
傅庭川摸了摸鼻梁,轻咳一声,“上个月在塔希提,你不记得了?”
猛然提起那段经历,林语曦脸都红了。
建在海上的小屋,四周除了蓝色,就是蓝色,天地之间,没有其他消遣活动,她被傅庭川缠着在床上度过了大半个月。
要不是后来她坚持出门,要蹭度假村的娱乐设施,这么贵的住宿费,就打水漂了。
“记得啊,但你不是全程戴了套的吗?”
傅庭川气势有些不足,“最后一次,用完了,就没戴。”
林语曦:“”
后半程她通常困得要死,任由对方摆布,具体细节,她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既来之则安之,傅庭川尝试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以前不是天天缠着我要孩子吗?既然有了,就留下吧。”
打胎伤身,对自身运势也有影响,在有关林语曦的事情上,傅庭川很迷信。
而且前几年,尤其是接近四十岁的那两年,林语曦想要二胎的欲望达到巅峰,每次都想趁着他戒备松懈的时候,顺水推舟,让他真空上阵。
在海上小屋的那个晚上,他没尽兴,看着床上困乎乎的妻子,想着最后再放纵一次。
没想到会中。
其实林语曦从没产生过不要的念头,而是另有所忧。
她曾在七岁的浩浩面前发过誓,在添加任何家庭成员之前,会参考他的意见。
现在,无异于先斩后奏。
她咬唇看着他。
“怎么和儿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