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陵光见郁筠眉眼间戾气愈发浓郁,也不由嘆了口气:“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郁筠沉默片刻,问:“现在外面应该在搜捕我吧?”
聂玉芹点点头:“城中已经戒严了,到处都是金鳞卫。要不是许陵光將我们带回来,我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郁筠道:“我留在这里,迟早会拖累你们,明天一早我就离开。”
许陵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你现在这样,能去哪里?一旦露出踪跡就是主动去送死。”
郁筠微微抿唇,並不言语。
许陵光所说她並非不知道,只是她並不愿意因此拖累了旁人,若是从前师徒二人各怀鬼胎也就罢了,她並不介意和许陵光互相利用。
但如今她看得分明,许陵光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
他是真心想帮她。
可郁筠这些年见识许多人心险恶,她擅长偽装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却不敢轻易接受一份带著真心的好。
一如聂玉芹,一如现在的许陵光。
郁筠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並没有因为许陵光的话有丝毫动摇,下頜紧绷出一个倔强的弧度,道:“我一个人去送死,总好过大家一起死。”
说完之后她就勉强撑著身体盘坐起来,开始运功打坐。
显然是想要趁著这一夜的工夫儘快恢復,然后好独自离开。
聂玉芹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脸都涨红了。他跟著郁筠这么久,已经十分清楚她的性格。
郁筠生了一副温婉柔和的相貌,又时常刻意偽装出一副柔弱温良的模样,总给人一种她十分好说话的感觉,但实际上她的性子十分倔强,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好主意劝她,最后往床边一坐,说:“你若是要走,我也一起,你休想甩开我。”
郁筠侧脸看了他一眼,微微抿了下唇。
聂玉芹瞪大了眼睛跟她对视。
许陵光在旁边看得嘴角直抽,最后开口道:“你安心留在这里就是,连累不了我们。要真是出了事,兰涧说有办法应付。”
聂玉芹一听,恍惚想起来这里是千金楼。
他在扶风城待了这么久,自然对千金楼不陌生,对千金楼背后的主人更是如雷贯耳。
他后知后觉地问许陵光:“是哦,你跟千金楼的人有关係?”
不然这个时候,千金楼不可能会冒著风险收留他们。
正在调息的郁筠听见这话睁开眼睛打量四周,有掩饰不住的惊诧:“我们现在在千金楼?”
聂玉芹点头,看向许陵光。
巴巴等著答案的样子倒是跟暮云很像。
许陵光见这两人齐齐看向自己,带著徵询的意味看了旁边的兰涧一眼,很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
兰涧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头。
许陵光就带著掩饰不住的得意介绍道:“之前忘了给你们介绍,兰涧就是千金楼的主人,所以你们可以放心住在这里。等郁筠的伤好一些了,我再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找一个別的地方安顿。”
聂玉芹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脸上是大写的疑惑。
郁筠也难得露出了些许茫然之色。
重雪他们是见过的,当时在奉灵城便知道对方修为高深身份不凡,只是千金楼主人?
过了许久,聂玉芹才喃喃说:“如果是千金楼主人,那確实不用担心郡主府来找麻烦。”
就他听到的有关千金楼主人的传闻,別说是郡主府的人了,就是西相王亲自来,估计都不管用。
郁筠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在得意洋洋的许凌光和一脸平静的兰涧之间转了转,又收了回去。 许陵光道:“这下安心了吧,好好养伤,別再想么蛾子了。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等你伤势养好了再想办法报答我就是,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郁筠这一次没有再坚持,她略微迟疑后,低低“嗯”了一声。
见她终於想通了,许陵光又留下了丹药,让她自己按时服用,然后才跟兰涧一道离开。
回房间的路上,许陵光偏著头一个劲儿地看兰涧。
目光十分热切直白。
兰涧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耳尖都烫了起来,终於忍不住低声问:“总看我做什么?”
许陵光直白而坦诚地说:“认识你真好。”
“要不是你这么厉害,就算我再不忍心,也不敢带他们回来。”
毕竟自身都难保了,想帮別人也实在有心无力。
不像现在,他抱上了兰涧这条粗壮的金大腿,竟然也有余力可以帮帮別人了。
知道自己身后还有靠山,做什么事情都更有底气,这种感觉很好,也让人著迷上癮。
以至於许陵光看著兰涧时,都觉得他身上的光芒似乎更耀眼了一些。
那是金大腿散发出的金光!
兰涧被他言语中直白的欢喜弄得愈发羞赧,耳尖的滚烫一直烧到心口,他感觉喉咙有些焦渴,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我觉得认识你也、也很好。”
认识许陵光之前,他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许陵光心念一动,不由看向他,兰涧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避开他的目光,而是迎著他的目光对视。
两人目光相接,像黏稠的丝缠绕在一起。
连空气中都散发出黏腻而香甜的气味。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移开了目光,许陵光心臟怦怦跳,忍著伸手揉一揉耳朵的衝动,结结巴巴地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兰涧有点遗憾,感觉心口像是有一根毛茸茸的尾巴在逗弄著,总有那么一股不上不下的痒意。
只是他到底年轻缺少经验,不知该如何缓解,只能暂时压下了这股异样的感觉,轻轻应了一声。
等回了房间准备就寢时,许陵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今晚他要跟兰涧一起睡。
要是以前就算了,他心里没鬼,一起睡就一起睡了。
但现在他心里装著好大一只鬼呢。
许陵光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磨磨蹭蹭不敢上床,时不时偷偷留意一下兰涧的动静,想著他怎么还不上床。
兰涧同样在研究面前的茶壶,一脸认真,没有要上床睡觉的意思。
许陵光磨蹭了很久,到底定力不足,硬著头皮宽了外袍爬上床,在里侧躺下,又將被子拉上来挡住大半张脸,闷声闷气地说:“我睡了,你也早点睡。”
兰涧站在床边闷不吭声地宽衣解带,在许陵光的余光里动作略有些僵硬地在床榻外侧躺下来。
缓了片刻之后,他试探地伸出手抓了许陵光的右手。
两只手骤然相握,又是这样曖昧的地点和姿势,两人心跳都不由快了一拍。
“万一你入梦,这样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入梦。”
兰涧有些心虚地解释了一句,只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於是又紧紧闭上了嘴。
从两个人手握在一起后,许陵光脑子里就塞满了五顏六色的烟,此时那些烟炸开,变成一颗颗火星,烧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也就无从注意到兰涧的异样。
他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嗯。”
兰涧还在心虚,將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低声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