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人,她显然刚刚经歷了一场生產,身体十分虚弱。
她蜷缩成一团,额头生有金色神纹,雪白的长髮如缎子一样包裹著她的身体,以及被她死死护在怀中、只有小小一团的黑色幼崽。
那幼崽刚刚出生,很小一只,身上的绒毛还沾著羊水,乱糟糟地炸开。
他被昏迷的母亲抱在怀里,一双红色的眼睛茫然地四处张望,看见挡在前方的黑色巨兽被利刃刺中发出痛苦的吼叫时,他显然被嚇到了,瑟瑟地躲回母亲怀里。
但他大约又担心那头巨兽,鼓起勇气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头往外看。
如同大山一般挡在前方的黑色巨兽轰然倒下,连地面都发出震颤。
幼崽瞪大了眼睛,发出稚嫩的呜呜声,焦急地去舔母亲的脸颊。
但母亲已经无法回应他。
巨兽挣扎著从爬起来,再次挡在了女人与幼崽的前方。
幼崽瞪大了眼睛,他还不懂什么是悲伤,但已经本能地明白了恐惧,他呜呜哀叫著从母亲的怀里跳出去,张嘴咬住了巨兽后腿上的毛毛,想要將他往后扯。
幼崽和山一般的巨兽相比,太过渺小。
但他细微的动作却被黑色巨兽注意到,巨兽再次倒下时,小心地避开了幼崽,將幼崽圈在了自己的腹部。
大约是意识到已经无法逃脱,巨兽將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幼崽,带著倒刺的舌头將幼崽身上的毛毛舔得乱七八糟,幼崽难受地扭动,巨兽却发出类似笑声一样的咕嚕声。
他看了一眼虎视眈眈逐渐逼近的人族,再將目光投向奄奄一息的妻子,温柔地用尾巴將妻子卷进了自己怀里。
幼崽用沾满了父亲口水的湿漉漉的头蹭了蹭母亲,喉咙里发出幼崽独有的呜呜声。
巨兽却仿佛有了决定,他张开嘴小心將幼崽含在口中,將昏迷濒死的妻子护在腹部,红色的兽瞳傲慢地扫向人类,发出了震天彻地的一声怒吼——
这一瞬间,天地在许陵光眼前崩碎,他眼睛一疼,摇晃间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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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才兰涧就意识到那头蜃將许陵光拖入了幻境里,但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许陵光都没有醒来。
直到许陵光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摇晃著倒下来。
兰涧接住他,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坐下来,按住他的手腕將温和灵力送入他体內:“怎么样?”
“没事,就是眼睛有点疼。
许陵光不太適应地闭著眼睛,他缓慢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復,才尝试著睁开眼睛。
他第一时间没有去看重雪,而是去看旁边的有虞。
少年就蹲在旁边,目光担忧地看著他,暗红色的眼睛和幻境里那只懵懂的幼崽一模一样。
他想起那头黑色巨兽的模样。
壮如虎,黑色皮毛长而厚,尾如钢鞭,一双暗红的眼睛有股子邪性戾气,但他看向幼崽的目光却很温柔。
和传说里的檮杌不谋而合。
还有那个一头白髮,额间有金色神纹的女人她额头的那道神纹,和兰涧的形状很像。
许陵光看著神態关切的少年,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开口。
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將他拖入幻境之中,看到了疑似有虞父母的过往。
他甚至不確定这到底是真是假。
许陵光缓缓吁出一口气,扶著兰涧的胳膊坐起身,有些无奈地说:“真让你说对了,那头蜃確实想见我。” 兰涧眉眼间露出戾气,刚才许陵光陷入幻境,他却束手无策时,他就已经对那头蜃起了杀意。
“我先送你回去,我会处理她。”
许陵光却说:“我觉得她目前应该没有恶意,而且”
他不易察觉地看了有虞一眼,说:“我也想见她,她给我看了一些东西,我想亲自求证一下。”
兰涧拧眉,他並不赞同许陵光涉险,但许陵光从醒来之后就有些反常,他注意到许陵光瞥向有虞的一眼:“她让你看到了什么?”
许陵光摇摇头,安抚地攥了攥他的手臂:“等我確认再告诉你。”
他对上兰涧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必须去。”
这只蜃有什么心思不好说,但她显然很擅长窥探人心,知道许陵光在意什么。
他可以不管道盟那些人的死活,却不能放过查清有虞身世的机会,那是有虞的心结。
许陵光说:“我想试试。”
他握住颈间的玉麟趾,朝重雪笑了笑说:“没关係的,我有兰涧给我的保命符,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兰涧一愣,凝著他攥在掌心的玉麟趾。
最后还是不太情愿地哑声说:“那你小心,有不对就叫我。”
许陵光点头。
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皱巴巴的衣摆,朝湖面上看了一眼——
湖上翻滚的云雾里,隱约可以看见一条白色的游龙,它穿行在蜃气中,身形时散时聚,如烟雾一般,只被许陵光看见。
像是特意在等待他。
许陵光按了按重雪的手臂,又拍拍有虞的头,笑眯眯地说:“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儘量快一点回来。”
他轻鬆地笑了笑,顺著石子小路走进了蜃气之中。
浓郁的蜃气涌动起来,转瞬之间就吞没了他。
许陵光消失在蜃气中的一瞬间,兰涧几乎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气,琥珀色的瞳孔化金,收敛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扩散开。
有虞感受到了兄长压抑的怒意,抿著唇站在他身边,双手握成拳头。
总盟另一侧,春山君被强烈的灵气波动吸引,他朝西边看了一眼,手中的扇子晃了晃:“这灵力波动怎么有点熟悉?”
“要不要去看一看?”
“算了,正事要紧。”
他自言自语说完,对其他弟子打了个眼色,几人分別散开,不动声色地把持住了院子几个逃跑的要道。
这里是陈乾的寢宅,崩山门的几名弟子正在里面搜寻。
陈乾不知所踪,留守道盟的弟子都被拖入了梦魘之中昏迷不醒,自然是什么都搜不出来。
春山君来这一趟本也不是为了找陈乾。
他笑吟吟地摇著扇子,在崩山门弟子出来时,率先动了手——
手中的摺扇一合,瞬间变为杀人取命的利器。
春山君攻势猛烈,崩山门弟子猝不及防之间躲闪不及,愕然看著捅入胸口的法器:“春山君你这是”
春山君含笑抽回短剑,表情歉意地说:“哎呀,真是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