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妈什么性子,颜穗很清楚。
她不象是会轻易放弃工作,甘愿去城里带孩子的人。
换个角度想,她真想辞了工作,也不会让高文过来说。
然而颜穗的态度却激怒了高文。
“我是她儿子,我说她不干了,她就不干了!不用她说,你听我的就行。”
颜穗摇摇头,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架势。
“她要是不想干了,她自己又不是没长嘴,她不会跟我说吗?用不着你代劳。”
高文咬咬牙,“我现在算是知道我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就是你带坏了她!我最后说一遍,我妈不干了,你把工资结给她!”
这个月一号,颜穗便给阮大妈几人结了上个月的工资。
高文口中的工资,是四月这几天的。
颜穗刚想开口,便瞧见阮大妈的身影匆匆走来。
“阮大妈您来得刚好,您儿子说要帮您辞工,您不干啦?”
阮大妈一惊,“谁说我不干了?谁说的?”
她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高文脑袋上。
“你个瘪犊子,这是我的工作,你有什么资格帮我辞掉!”
高文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脸色愈发难看。
“工作工作,你心里就只有这个工作!因为这个工作,咱家都乱成什么样了!”
虽然阮大妈跟他去给人道歉了,但那个老总对他意见依旧很大。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要颜穗亲自去给他道歉。
阮大妈可不干。
她来道歉,那是为了高文。
可高文和颜穗又没关系。
就因为她这态度,让高文到达临界点的怒火彻底爆发。
前几天送阮大妈回来的路上,母子俩就大吵一架。
今天他突然回家,说要接父母去城里住,帮忙带孩子。
阮大妈当然不肯,她在城里根本住不惯,也不想被儿子儿媳挑刺。
结果高文觉得她就是放不下工作,自作主张过来把工作辞了。
“咱家怎么乱了?你现在工作不是没丢吗,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乱了!”
高文一噎,“怎么不乱?你出去工作,我爸怎么办?你都把他的生活搞成什么样了!”
阮大妈怔怔地望着他,难以置信这种话竟然从自家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她这心口就象是破了个大洞,呼啦啦进着冷风。
这就是她养大的儿子啊。
“你爸怎么办?他没死没残,一个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大男人,你问我他要怎么办?活不了就去死好啦!”
“我结婚前带弟妹,结婚后伺候婆家,生了你之后恨不得把骨髓都掏空给你。”
“我现在老了,我一条腿都进棺材了,我不想一辈子都搭在你们身上,我也想过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阮大妈结婚后没有正式工作,出去在工地上做小工,按天算钱。
还得种地,一家的粮食可都在地里。
回家要做饭,一家子多少张嘴都等着吃。
后来高文结婚生子,喊她去伺候月子带孩子,这日子就更难过了。
熬了三年,孩子上幼儿园,因为儿媳妇和她住不惯,让她回村里。
阮大妈那时觉得无比轻松。
在颜穗果园工作的这些天,她更是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无比充实。
阮大妈用力抹去脸上的眼泪,“就算是蚂蟥,吸血也总有够的时候吧?我生了你把你养大,这还不够吗?你还想我怎么样啊!”
高文从来没想过亲妈怨气竟然这么大。
这一番话,他不能说不震撼,但更多的是不服。
谁家老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做做饭带带孩子而已,怎么就苦了?
别人都能干的事,怎么就她觉得委屈。
“爸已经答应跟我们去城里住,如果你坚持留下来,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村里。”
阮大妈:“我巴不得。”
高文脸色涨红,被她气得够呛。
在他看来,自家亲妈就是好日子过多了,没经历过社会毒打。
等她吃到了苦头,尝到了丈夫子女都不在身边的孤独感,她就知道哭了。
“好,那我就带我爸走了,你既然嫌我爸碍事,那你就在村里住着吧,以后我们都不回来了。”
不出三天,她就得哭着求他回来接。
高文冷冷一哼,大步离去。
颜穗眨眨眼,转头去看阮大妈,见她捂着嘴抖得厉害,不由得有些担心。
“阮大妈,您没事吧?”
阮大妈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儿,我可太高兴了!”
颜穗:“……”
原来是在笑。
看得出是真的很高兴了。
“颜穗啊,以后大妈给你干活,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颜穗:“……那倒不用。”
对于阮大妈的家事,她不予干涉。
但阮大妈既然是她手底下的人,她自然要让她过得好。
“大妈,你要不要做一个自己的账号?”
阮大妈一愣,“什么账号?”
“拍视频呀,您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出乎意料,阮大妈却拒绝了。
“我怕自己会分心,精力都放在拍视频上,还怎么给你干活。”
对比起来,当然还是果园更重要。
颜穗便不再说什么,让她有空再自己去研究研究。
阮大妈和她道了谢,转而问起种荷花的事。
“你这是要把颜梁手里的地方都承包下来?”
颜穗摇摇头,“没,我家还有鱼塘呢,种荷花正好。”
阮大妈恍然,她差点忘了。
亏得赵春荣还到处跟人吹颜穗求颜梁卖地方,趾高气扬的,尾巴都要上天了。
“成,那我先忙去了。”
……
今天天气不错,颜穗戴上草帽出门翻地,决定把玉米给种下去。
她不种多,自己够吃就行。
照着之前的习惯,她大约是会喊上傅燕笙的。
但这次却没有。
但尝试过一个人干活,她才知道傅燕笙效率有多高。
她揉着酸疼的骼膊蹲在一旁,忽而听见阮文泽声音:
“颜小姐,需要帮忙吗?”
颜穗一抬头,便看见他那清俊白淅的笑脸。
她印象中,阮文泽好象很爱笑,见谁都是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和气。
“不会眈误你吧?”
阮文泽笑着调侃:“颜小姐不扣我工资就行。”
这话逗笑了颜穗,“那自然不会。”
阮文泽看着文秀,但干起活来还真是像模象样。
“我也是农村出来的孩子,这些活儿小时候经常干。”
不一会儿,整整齐齐一列列碗大孔眼便打好了。
颜穗当然不会干看着,挨个放玉米种子。
她一边放,他一边填土,很是默契。
路过的曲江默默掏出手机,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没想到啊,这才过去几天,颜穗在外面就有新的狗了。
他得回去告密!
颜穗肯定没想到,生活处处有眼线。
“谢谢阮先生,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我自己能干。”
玉米种下,她还要收拾一下菜地。
阮文泽擦了擦汗,“下次还有事,直接进去喊我一声,我一把力气,总比你一个人干快得多。”
“好,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阮文泽走后,颜穗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篱笆边上和墙角种的爬藤月季长得很好,随着天气升温,成簇的叶子冒出来。
再努努力,兴许今年还能看见第一波开花。
靠近篱笆那一块都种上了各式各样的花,尤其是各色的绣球花簇拥着,给院子添上几分梦幻。
颜穗欣赏着自己的成果,突然瞧见傅燕笙的身影。
她扬起笑容,和他挥手打招呼。
“傅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傅燕笙面不改色,随口便扯了个借口:“曲总说你这边好象需要帮忙。”
颜穗一愣,“不用,都弄完了。”
不过有些菜已经老了,她想清理掉。
见傅燕笙没走,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颜穗请他帮忙清理菜地。
“刚才阮先生帮我翻地,傅先生就帮我拔菜吧。”
傅燕笙:“……”真是个完美的端水大师。
“拔什么菜?”
“鸡毛菜和油菜,我带回家给大王小王吃。”
傅燕笙沉默以对。
先前颜穗给他送了好些青菜,他让曲江带了些回家。
曲江将这青菜吹上了天,好似比人参还稀罕,嚷着要组队来颜穗这里偷菜。
而此刻,颜穗正拿曲江求而不得的青菜,喂鸡。
实在是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有存在感,颜穗无法忽视。
她回过头,“傅先生,有事吗?”
傅燕笙指着地上那堆青菜,“这些能给我吗?”
颜穗:“?”
“这些青菜太老了。”
实则不然,颜穗这些青菜也就和菜市场卖的差不多。
只是她爱吃嫩的,口感稍稍老一些她就不喜欢。
傅燕笙缄默片刻,“没关系,我拿回去喂猪。”
颜穗一愣,“你家还养猪啊?”
男人面不改色,“恩,我大哥这脑子还不如猪,也就只能喂喂猪了。”
此刻正在书房和傅清辞谈话的傅文杨,接连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傅清辞闭上眼,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口水。
傅文杨抽出帕子,闷声道:“肯定有人在骂我!”
至于是谁,他用脚想都知道。
“你爷爷的寿礼准备好了吗?”
傅清辞点点头,“已经备好了,是徐老的一幅字。”
他暂时还没见到,但颜茉语气笃定,说装裱好后会给他送来,想来已经到手。
傅文杨嗯了声,“做得不错,你爷爷最喜欢徐老头的字,装货。”
傅清辞:“……”
你敢当面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