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最沉沉的深处，长安城已然彻底沦陷，杀戮声如同巨浪拍岸，火光冲天蔽日，惨叫声此起彼伏，这哪里是人间，分明是地狱的投影。
然而，皇宫最内核，李建成亲手布下禁制的“太上皇寝宫禁地”，却诡异地静谧，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真空地带，与外界的疯狂彻底隔绝。
无火，无声，唯有冰冷的月光，穿透宫墙的琉璃瓦，冷漠地洒落在那棵，早已生命枯竭的千年古槐之上，更添几分萧瑟。
李建成，缓步走出那充斥着糜烂气息的广寒别院。他的动作果决利落，将那像征“昏君”的轻薄长袍一把扯下，扔在一旁。
随即，他披上了 那件只有在最庄严的祭天大典上，才会动用的玄色龙袍。这龙袍的气势一现，仿佛带着无上威压，瞬间将他身上残留的酒气蒸发殆尽。
那张原本应该沉溺于酒色的苍白脸庞，此刻已凝固成 大理石般坚硬，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迈步，四平稳，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极沉重，象是踏在无形的秤盘上，权衡着最终的重量，走向禁地的最深处。
他感觉，这次的会面，并非是去见一个被架空的傀儡皇帝。
而是去面对一个，能让这位如今的万乘之主，都感到一丝心神颤栗的恐怖存在。
终于，他停在了一座极其普通，甚至透着几分破败气息的小院门前
他没有让任何人通传，只是静静站在门口，抬起手，极其缓慢地敲响了 那扇早已被岁月侵蚀，布满铁锈的朱红木门。
“咚。”
“咚。”
“咚。”
三声沉闷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象是在敲打人心最脆弱的弦。
“进来吧。”
院内，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里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无尽的疲惫，以及看透世间一切的了然与释然。
李建成猛地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仿佛是在抗议这打破了的平静。
院内，一位身着褪色明黄色常服，满头银丝如同雪堆般的老者，正斜倚在一张厚重的千年檀木摇椅上。
他，就是大唐的太上皇，李渊。他身边，一个青铜香炉正袅袅升起淡淡的清香。
香炉中燃烧的，正是天庭太白金星送来的 那批具有逆天功效的极品仙丹。这些年，李渊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享受这圈养的安逸，仙丹带来的延寿，让他少了许多晚年之苦。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浑浊却平静的眼眸，落在了门口的李建成身上。
他猛地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眼前的李建成，比他记忆中那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苍老了太多。
鬓角霜白，眼角皱纹深重，脸色带着长期放纵的虚浮苍白。
他看起来，竟然比自己这个七旬老者，还要衰颓几分。
“建成……”
李渊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深切的、父辈的疼惜。他颤斗着伸出手，指向李建成，语气中带着一点无奈的嗔怪。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你那‘假痴不癫’的戏，演得也太逼真了，这把年纪，还如此折腾自己！”
李建成闻言，那张常年冷酷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的笑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走到李渊面前，动作躬敬至极。
“儿臣见过父皇。”
“快快起来。”
李渊猛地从摇椅上站起，动作虽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亲手将李建成扶了起来。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他最看重的儿子。
那双浑浊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欣慰，更有对局势的了然。他明白，李建成是为了守护这江山，才选择了这条最艰难的路。
“孩子，你辛苦了。”
李渊轻轻拍了拍李建成的肩膀，那力度中，带着放下一切的轻松。
“这三年，你那‘醉生梦死’的戏码，演得连朕自己，都差点被骗过去了，真是辛苦你了。”
“不过……”
他缓缓转身，望向那漆黑的夜空，那双看透世间兴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身为开国之君的自豪。
“如今大唐，已然屹立在万邦之巅，今非昔比啊！”
“朕做梦都没料到，佛门、天庭、妖族这些高高在上的神魔，竟然也有天对我大唐俯首称臣。”
“你做得很好，你比朕当年，强上太多了！朕没有什么放不下了！”
李建成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真正的温暖，他躬敬地回道：
“父皇谬赞了，儿臣只是站在父皇打下的基石之上罢了。”
“行了，别跟朕说这些客套话了，我都这岁数了，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朕知道你的功劳。”
李渊摆摆手，目光重新聚焦李建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
“你深更半夜到此，可不是专程来看朕这老家伙叙旧的吧？说吧，别卖关子了！外面现在，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朕等着听你回禀！”
李建成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望向那漆黑的夜空。那双清明无比的眼眸中，瞬间闪铄出无尽的霸道和杀机，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不容置疑。
“父皇！”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蕴含的恐怖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棋局已入最终收网，所有儿子都被朕逼到了绝境！他们已将所有底牌全部掀出来了！”
“儿臣，需要您的最终裁决。”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充满疲惫与沧桑的眼眸中，瞬间聚焦起只有真正的帝王才能理解的痛苦与挣扎。他直视李渊，表情凝重到了极致。
“您觉得。”
他停顿，语气骤然拔高，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
“朕那三个，为了这江山拼命厮杀的儿子，谁，才真正配，继承这万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