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轰鸣声终于渐渐平息，但整个河谷的空气，似乎还在嗡嗡作响。
冷锋慢慢地松开了紧抱着龙小云的双臂，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片巨大的耳鸣声。他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身下的龙小云也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眼神里还带着未消退的震惊。她看着冷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俞飞和史三八也摇摇晃晃地从掩体后站了起来，他们俩的情况更狼狈，脸上、身上全是泥土和草屑，跟刚从泥坑里捞出来一样。
“我……我操……”史三八使劲掏了掏耳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看着前方那片被彻底改变了地貌的局域，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就叫……饱和式复盖射击？”
没人回答他。
因为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认知。
原本那个隐蔽的山洞，连同它所在的那片山壁，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还在冒着黑烟和火苗的巨大弹坑。弹坑的边缘，是烧成琉璃状的岩石和焦黑的泥土。更远的地方，成片的树木像被镰刀割过的麦子一样，齐刷刷地倒向外侧，树干上布满了弹片划出的痕迹。
河水被染成了浑浊的土黄色，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死鱼和烧焦的木头碎片。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烧焦的泥土和某种化学品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味，呛得人直咳嗽。
这就是战争。
不是他们之前经历的那种小规模的，你一枪我一刀的特种作战。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用钢铁和火焰，将一切从物理层面抹除的现代化战争。
“疯……疯子……”俞飞看着冷锋，眼神就象在看一个怪物，“你……你管这叫‘送快递’？”
冷锋没理他，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片毁灭之地，心里翻江倒海。
他也没想到，赵司令会玩这么大。他本来以为，最多就是几发精准制导的炮弹，把那个洞口给炸塌了就行。可谁能想到，司令直接调来了一个远程火箭炮营，对着这里来了一轮齐射！
这已经不是杀鸡用牛刀了，这是直接用航空母舰去碾一只蚂蚁！
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这就是他的祖国，这就是他的后盾！只要你需要，只要你一开口，不管你在天涯海角，不管你面对的是谁，祖国的钢铁洪流，随时都能为你奔涌而来！
“咳咳……”龙小云终于缓过劲来，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一把抓住冷锋的骼膊，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没事吧？肩膀……肩膀怎么样？”
“没事。”冷锋活动了一下右肩，虽然还是疼，但已经不影响活动了。他看着龙小云那张沾满硝烟，写满关切的脸，心里一暖，咧嘴笑了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东风快递，使命必达。”
龙小云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又气又想笑，最后只能狠狠地在他骼膊上掐了一下。
“嗷！”冷锋夸张地叫了一声。
“让你再逞能！让你再一个人往前冲！”龙小云骂道，但眼框却红了。她知道，如果不是冷锋最后那一嗓子，如果不是赵司令这不讲道理的炮火复盖，今天他们四个人，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河谷，都是个未知数。
“行了行了，你俩就别在这撒狗粮了。”史三八在一旁酸溜溜地说道，“队长，咱们现在怎么办？还回去跟大部队汇合吗？”
龙小云看了一眼那片还在燃烧的火海，又看了看通信终端上的时间，果断地说道：“不回去了！邵兵他们已经控制了蛇谷，剩下的清缴工作交给他们。我们直接从这里撤离！我联系司令，让他派直升机到这附近来接我们。”
蛇谷那边虽然战斗基本结束，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经过刚才那轮炮火洗地，方圆几公里之内，别说人了，连只活着的虫子都找不到，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明白！”俞飞和史三八立刻应道。
龙小云走到一旁，开始联系指挥部，汇报最后的情况，并请求直升机接应。
冷锋则走到河边，掬起一捧浑浊的河水，胡乱地洗了把脸。冰凉的河水让他因为过度兴奋而有些发热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满脸血污和硝烟，眼神里却闪铄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次任务，打得太爽了！
从潜入、刺杀，到强攻、追击，再到最后调用炮火复盖，整个过程一波三折，惊心动魄。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尤其是最后，当他看到那漫天火雨从天而降，将所有威胁都碾成粉末的时候，那种震撼和自豪感，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他知道，这次行动，注定要被加载史册。而他们，战狼中队，就是这段历史的创造者。
“锋哥，想什么呢？”俞飞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没什么。”冷锋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就是觉得，有点象在做梦。”
“可不是嘛。”俞飞也感叹道，“我入伍这么多年，演习倒是参加了不少，可象今天这么打的，真是头一回。尤其是最后那一下，我估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顿了顿，看着冷锋，眼神复杂地说道：“疯子，我以前觉得你就是胆子大，不怕死。现在我才明白，你这家伙，脑子里想的东西，跟我们根本就不一样。我们想的是怎么完成任务，而你想的是怎么把天给捅个窟窿。”
冷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着捅破天，怎么能看到天外面的风景？”
他知道，经过这次任务，战狼中队所有人的思想，都会发生一次蜕变。他们将不再仅仅满足于成为一把锋利的尖刀，而是会渴望成为那柄能够引导雷霆之怒的权杖。
“队长！”不远处，龙小云结束了通话，朝他们喊道，“司令让我们原地待命！接应的直升机已经在路上了，预计四十分钟后抵达！他还说……”
龙小云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司令还说什么了？”冷锋好奇地问道。
龙小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司令让你回去之后，立刻、马上，给他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然后关一个月的禁闭！”
“啥？”冷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还有我，”龙小云指了指自己，苦笑着说道，“身为指挥官，纵容下属，胡乱指挥，回去也要写检讨，行政记过处分一次。”
“不是吧！”史三八在一旁怪叫起来，“咱们这可是打了大胜仗啊！不给庆功，不给发奖章，怎么还先给上处分了？”
“打了胜仗是打了胜仗，违反纪律是违反纪律。”龙小云的语气很平静，“赵司令说了，功是功，过是过。功，回来给你们记！过，一个也跑不掉！尤其是你，冷锋！”
她学着赵援朝的语气，瞪着冷锋说道：“他说，你个小王八蛋，胆子比天还大！敢在战场上威胁司令！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冷锋摸了摸鼻子，一脸的无辜。
他当时也是被逼急了，哪想得到那么多。再说了，最后下命令的不是司令自己吗？怎么这锅还甩到我头上了？
不过，他心里倒是一点也不在乎。别说一万字的检讨，关一个月的禁闭，就算让他现在去负重跑个一百公里，他都认了。
因为他知道，赵司令这是在保护他们。
这次越境炮击，影响实在太大了。上面肯定会追查下来。赵援朝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为了给上面一个交代，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必须得有几个“责任人”出来挨板子。
而他冷锋，这个直接提出请求的人，和龙小云，这个直接传达命令的指挥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用一个不痛不痒的处分，换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和所有战友的平安。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值了。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龙小云看着冷锋那副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司令还说了，等你们回来，他亲自下厨，给咱们摆庆功宴！”
“真的？”史三八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司令亲口说的。”
“那感情好！”史三八立马眉开眼笑，“司令做的红烧肉，那可是一绝！为了那口肉，写两万字的检讨都值！”
河谷里，再次响起了众人轻松的笑声。
头顶的硝烟，似乎也散去了不少，露出了更加湛蓝的天空。
一场史无前例的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斗所掀起的波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