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8章 分头行动
沙沙沙!
雨水密集打在屋檐上,如蚕食桑叶。
院内涌起的水雾不断汇聚,却没有任何声音。
外面埋伏等待的邱明远和一众手下,甚至根本没有察觉。
众人看到,皆是面色阴沉。
任何术法,都是借助操控天地间的罡煞二来实现,过程中难免有些动静,比如阴风呼啸,地面震动,皆是罡煞之炁流动造成。
这种控制力,还是生平头一次见。
很快,水雾便汇聚成人影。
看不出相貌,只能从体型隐约判断出,是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妪。
李衍眼睛微眯,狠狠一握拳头。
他最担忧的,便是对方不止一名地仙,但偏偏是最坏的情况。
“跟着老身来—”
水雾中的人影,发出苍老的声音,随后阴冷一笑:“若跟不上,交易就此作罢!”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水汽腾空而起,飞向远处,速度惊人。
这是一种策略,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然而,这些都在孔尚昭预料之内。
李衍面色凝重,对着众人点了点头,随后脚下发力前冲,一个纵身,腾空而起,同时双手掐诀,用出北帝神行术,早已绑在腿上的甲马立刻发热。
但见空中狂风大作,李衍也在狂风中人影消失。
同时,脚步声响起。
却是邱明远带着一帮人急匆匆跑来,看到现场后顿时焦急,“人呢?”
见众人模样,他已猜到了什么,忍不住愤怒道:“简直是胡来!你们也都是江湖中人,怎么会被这种把戏糊弄,这不羊入虎口么!”
他心中也是憋了股火。
京城虽然官多,但他在都尉司,怎么也算是手握重权者,但自打到了金陵,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对李衍以礼相待,对方也开始防着自己。
眼看局势越发不妙,脸色已变得十分阴沉。
“邱大人勿恼—”
孔尚昭面色平静,沉声道:“都尉司人多眼杂,之前出事,很可能有对方眼线,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差错。”
“哦?”
邱明远也是精明之辈,眼睛顿时一亮,“你们发现了什么?”
见孔尚昭等人不说,顿时了然,让手下全部退下。
半晌,守在外面的都尉司精锐们,就见邱明远快步而出,沉声下令道:“带我手令,去找北镇抚司金事褚大人,立刻封闭城门,禁止任何人外出,同时派人把守各个街道路口,实行宵禁,敢有夜间游荡者,立刻抓捕!”
众人听罢,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拱手道:“大人,临时宵禁—”
他们也有些为难,偌大的金陵城,临时发出命令,想要做到临时宵禁,少不了让军队入城,到时闹得人心惶惶,金陵的地方官员也会发难。
“住嘴!”
邱明远满眼杀机,沉声道:“陛下派我来金陵,可不是跟他们装模作样,万一出了大事,所有人人头不保,谁有意见,让他自己来找我!”
“是,大人!”
见其发怒,众人不敢再废话,纷纷离去。
这临时军令如火星迸入油锅,夜色中死寂压抑的金陵城,瞬间被点燃。
高大的城门吱吱呀呀打开,黑衣骑士如潮水般涌入。
无数马蹄践踏青石板,似雷声轰鸣。
北镇抚司事褚镇岳本就是铁血人物,此番入城更是浑身煞。
轰隆隆!
大军入城后,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关闭。
铁叶包裹的门门落下,断绝了内外交通。
一队队披甲执锐的士兵沿街布防,沉重的脚步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回荡,伴随着粗暴的呼喝:“奉令宵禁!所有人等即刻归家!违者以通敌论处!”
灯笼被粗暴熄灭,商铺紧闭大门。
百姓更是仓惶躲入家中,不敢外出,从窗缝窥探外面冰冷的铁甲寒光。
秦淮河上的画舫歌吹也戛然而止,桨声灯影被肃杀的军阵取代。
金陵府衙内,未被牵连的地方官员们则聚在一起。
丝织局被查、王府惊天爆炸、陆谢两家主事人惨死,他们原本就因为这一连串事件而风声鹤唳,此刻更是面色铁青,窃窃私语中满是怨怼。
“胡闹!简直是胡闹!”
“邱明远他疯了吗?如此兴师动众,封锁全城,置金陵安稳于何地?”
“王府血案未清,陆谢两家痛失主心骨,他不想着安抚人心,反倒火上浇油!这哪里是平乱,分明是引乱!”
“若激起民变,看他如何收场!”
当然,他们也只敢私底下聚会抱怨。
谁都看得出来,此刻去找邱明远,必然小命难保。
宦海浮沉,他们也不是傻子。
出头鸟不能当,但出了这种事,往朝廷递折子是肯定的。
虽说此举算是彻底与金陵地方官僚结怨,但确如孔尚昭所料,这雷霆手段,也狠狠掐断了茧衣教遍布城中的“耳目”。
那些被仇恨或小利驱使、负责传递消息的底层眼线,此刻也只能待在家中。
金陵城南,一片废弃的荒芜之地。
孔尚昭、林胖子以及一队邱明远亲选的精锐都尉司好手,正顶着漫天风雨,在泥泞暗巷中快速穿行。
雨水冲刷着断壁残垣,泥土混合着朽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目标,正是孔尚昭白日里查出的关键。
胭脂河故道旁的锁龙井遗址。
邱明远已经在路上得知情况,此刻更是满眼阴沉。
虽说年代久远,已是大宋年间的事,但无论都尉司还是执法堂,都有擅于刑侦破案的好手,直到现在才有人发现,少不了有人遮掩。
怪不得来金陵之前,裴宗悌跟他感慨,大宣立朝百年,虽看似烈火烹油,但已毒疮满身,更别说前朝大兴的一些顽疾,都因当时大量势力投诚而留了下来。
到了现在,已陆续开始爆发。
忽然,临走时皇帝冷漠的表情浮上邱明远脑海。
还有暗中活动的另一队人马—
他打了个寒战,隐约猜出了皇帝用意。
此番过后,金陵乃是整个江南官场,怕是要倒楣—
“就是这里!”
声音打断了邱明远的思绪。
但见孔尚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前方一处被低矮石栏围住、深不见底的古井。
井口被一块布满苔藓的厚重玄武岩压着,上面缠绕着早已褪色腐朽、却依旧透着一股邪异暗红的丝绦残留物。井栏周围的地面上,隐约可见复杂而诡异的符文刻痕。
虽经岁月磨蚀,仍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寒之气。
“地脉图上显示,这里便是离火锁阴局”的巽位辅脉节点,也是当年赵长生留下的活扣”,白天我们前来,发现有不少百姓在旁边开茶摊,不知有没有对方眼线,所以宵禁—”
孔尚昭一边说,一边蹲下身,仔细辨认着被雨水冲刷后显露的符文。
他眉头紧皱:“程颢札记里的朱线测井,得黑玉”,指的就是这!井里面应该有蹊跷,此地始终荒废,怕是也有人搞鬼—”
“动手!”
邱明远低喝一声,众多都尉司力士立刻上前。
这块玄武岩体积十分庞大,寻常十几人也推不动,但他们早有准备,叮叮当当,用撬棍、铁锤猛烈撞击那块玄武岩,凿出裂痕。
大有设计的简易爆破设备也被小心安置在岩石缝隙处。
“轰!”
一声沉闷巨响,在雨夜中并不太刺耳,但效果显著。
沉重的玄武岩被炸开一角,露出下方幽深、散发着刺骨寒气的井口。
一股浓郁、混杂着水腥味的阴秽之气息冲天而起。
阴风呼啸,竟将雨水吹得倒悬而起。
待污秽之气排出,孔尚昭才举着火把上前。
但刚走近没两步,便面色微变,迅速后退,“快快,火把离远点!”
邱明远也闻到了不对劲,脸色难看道:“火油?看来就在这里!”
几乎在锁龙井被强行破坏的同一时间,城外波涛汹涌的秦淮外河之上。数艘悬挂着都尉司旗号、经过临时加固的战船,正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锚定在预定水域。
船上灯火管制,一片肃杀。
沙里飞浑身湿透,用油布盖着手里的火枪。
在他身后甲板上,则有一排排巨大弩床。
后方的箱子里,正是他跟蒯大有紧急赶制出的“爆裂火鸦”。
这种玩意儿威力十足,且距离远,但发射必须用弩床,少不了水师相助。
对这新造出的火器,沙里飞信心十足。
在他身旁,武巴如山岳般矗立在船头甲板,端着虎蹲炮。龙妍儿闭目凝神,带来了所有厉害的蛊虫。蒯大有则仔细检查那些“爆裂火鸦”,确保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
不仅如此,茅山、虎门令等金陵玄门,也派来支持的修士,严阵以待。
他们虽和十二元辰疏远,但这种时候也不敢乱来,更何况有周隐遥的面子,还有即将到来的江南玄门魁首和其他教派。
再自持身份,恐怕会成为玄门笑柄。
而在远处,还有水师的几艘战船,都装栽了新式火炮。
可以说,这股力量攻打太湖都够了。
然而,沙里飞却仍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目光死死盯着幽暗的河面深处。
“瓜怂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衍小哥到底去了哪儿?”
船上气氛凝重,几乎能拧出水来,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河面。
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行动是创建在李衍能进入“红绡坊”,并找到机会发出信号。
然而,面对至少两名地仙坐镇的幽冥之地,李衍孤身一人能否做到?
信号又该如何传递?
一切都是未知丕。
冰冷的雨水拍打着甲板,也敲击着每个人紧绷的心弦。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边的黑暗与风雨中,静静等待—
雨幕如织,秦淮河水在黑暗中翻涌。
李衍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汽,身形轻盈如鬼魅,踏着浑浊的河面,紧追前方那道飘忽的水雾人影,狂风呼啸,身后丫下点点涟漪。
他如今的《北帝神行术》,在普通人中已堪称陆地飞腾,速度极快。
然而,前方那道人影却虚幻不定,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风雨不断迎面扑来,李衍却双目如仏,眨也不眨。
不久,异变陡生。
河面四周,毫无征兆地升起浓稠白雾。
这雾气并非水汽凝结,更象是有命般从水面、岸边的苇丛中凭空渗出,且带着一股子尸臭味,迅速弥漫开来,眨眼间便将李衍连同前方的人影一同吞没。
—
光线被丞底阻隔,目力所及不过身前数尺。
河水的声音、雨滴的嘈杂,乃至岸边隐约的虫鸣都在瞬间被隔绝。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粘稠的、令人室息的死寂。
只有脚下踩踏水面的啪啪声,提醒着他仍在河上疾行。
幻术?
迷阵?
李衍眉亓微皱,猜不出这是何种法门。
倒是怀中勾牒隐隐发热,提醒他前方那道虚影,乃是阴犯。
“午上来——”
那水雾人影的声音再刀响起,明显是个老妪。
随即,水雾人影凭空消散。
就在这时,浓雾深处,一点微弱光芒亮起。
那是一盏孤零零的红灯笼,突兀地悬浮在浑浊的河面上,散发不祥的红光。
灯笼并非静止,而是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向前移动。
李衍眼神一凝,心中戒备瞬间提到顶点。
他毫不尤豫,脚下水遁之力流转,身形紧追那点红灯而去。
无论前方是何龙潭虎穴,王道玄和吕夕都在其中,他别无选择。
随着红灯引路在浓雾中穿行,李衍抽了抽鼻子,眉亓微皱。
他敏锐的嗅神通,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周遭的气味变了!
不再是秦淮河雨后泥土与河水的腥气,也不再是金陵城那混杂的烟火味。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的气息。
混杂着劣质脂粉的甜腻、陈年丝绢的霉味、汗水与酒液混合的酸。
有点象青楼,加之阴寒刺骨的土腥气。
“这是理境?”
李衍有所察觉,但更大的疑惑却涌上心亓。
之前去过的所有理境,都是大罗法界和现实的夹层,类似一个投影空间,肉身无法进入,只能依靠魂游涉足其中,十分危险。
他也计划用这点来进行谈判,让对方先交出王道玄二人的肉身。
而此地肉身却不受阻裙,仿佛只是从一扇门走进了另一扇门。
这种情况,还从没遇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