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泰山府君神阙
阴风呼啸，天旋地转。
李衍只觉自己象是被抛入龙卷风中的一枚树叶，身不由己，被甩了个七晕八素，神魂都差点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稳住身形。
待神魂躁动平息，如坠冰渊的感觉又随之涌上。
李衍抬头看向前方，顿时目定口呆。
这个空间与京城“九门阴墟”很象，却又更加庞大，晦明晦暗，阴沉的黑雾如云海般上下翻涌，所过之处寒冰千里。
但真正吸引人的，则是远处一磅礴虚影。
遮天蔽日，从天际倒悬而下，占据大半视野，强烈的压迫感，让人有种
看型状，
分明就是倒悬的泰山！
只不过光线昏暗，只能看到黑影。
此等景象，着实骇人。
李衍许久才缓过神来，望向周围。
那泰山虚影太过遥远，一时半会儿难以到达，但四周的景象同样有些超乎理解。
他身处一条巨大峡谷中，两侧是笔直徒峭的赭黑色山岩，山体嶙峋，且有冰霜凝结，光滑如镜。
脚下，是一米见方石砖组成的信道，很多砖石都已碎裂，似亘古便已存在，荒凉死寂，沿峡谷一直通向远方那泰山虚影。
这便是幽冥信道么…
李衍眼睛微眯，左手掐诀便要施展神行术。
此地一看，就是大罗法界与人间的夹层空间，他也算见过不少，阴魂巡游使用术法，比在人间快的多。
“诺皋！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日月为光…”
咒法刚念到一半，便有异象出现。
原本在悬崖上方翻涌的黑雾，瞬间翻卷，呼啸而下。
李衍面色骤变，当即停止施法，双足一点，身形爆射而出。
他没有选择后退，而是向着信道深处狂奔，在那黑雾翻涌落下的同时，堪堪躲过，一个旋身，藏身山石之后。
冷冽阴风伴着冰雾呼啸。
两个呼吸后，才缓缓停下。
李衍这才起身，绕过山石看向后方。
但见后方信道已彻底化作冰渊，甚至结出密密麻麻冰刺。
饶是李衍艺高人胆大，也不由的一阵后怕。
他望了望上空，心中已有所猜测。
泰山乃神州龙脉重要节点，称之为中枢也不为过，加之作为幽冥信道，阴煞之炁浓郁，本身就是一座屏障。
一旦施法，就会引发反噬。
想到这儿，李衍摇了摇头，不再想着取巧，而是脚下发力，好似离弦之箭般，向着峡谷深处冲去。
虽是阴魂巡游，但同样受此地影响。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神魂也被冻的发木。
就在这时，前方隐有笙箫锣鼓曲乐声响起，同时隐约传来众多道人的吟诵：“曩时现玉女之身，根本即帝真之质，膺九炁而垂慈示相，冠百灵而智慧圆融，行满十方，功周亿劫…”
李衍心中一惊，连忙放缓脚步。
他抽出断尘刀，小心前行。
很快，便看到阴雾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
那是一队队道人手持香炉经幡，后方众多百姓跟随，既有赤膊的担夫，又有颤颤巍巍，背着蓝布包袱老妪，还有书生与富商。
所有人的身影，都象是褪色发黄的老照片，被浓雾遮掩，显得陈旧不堪，最前方还有座宫祠虚影。
李衍之前见过，正是泰山上的碧霞祠。
而道人口中吟诵的，应该是碧霞元君宝诰！
奇怪的是，尽管李衍已越靠越近，浓雾中的人影也越发凝实，但却毫不理会，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李衍看到后，心中顿时了然。
此地应该和京城“九门阴墟”一样，能够将过去时代发生的事，以某种方式进行投影，类似一遍遍演绎过往的幽魂。
只要不打扰，便可相安无事。
碧霞元君信仰早已存在许久，宋真宗东封泰山时弘扬，自前朝到现在，信仰者渐多，所以十年前朝廷拨下银子修建碧霞祠。
听说当时场面极大，这应该便是那时景象。
猜出原因后，李衍查看四周，发现这祭祀队伍已将道路堵死，只得耐心等待结束。
果然，祭祀刚结束，信道中便阴风大作。
那些人影和碧霞祠的虚影，全都被风吹散，化作烟雾翻卷，融入两侧石壁上。
李衍不再尤豫，继续飞快前行。
一路上，不时被这种旧日光影所打断。
他看到了宋真宗巍峨的仪仗缓缓攀上盘道，玉牒文祭告天地…
他看到了唐玄宗立于岱顶玉皇观前，“纪泰山铭”的金光划破封禅的云宵，佛光普照灵岩寺禅堂钟磬悠然…
他看到了魏晋烟云笼罩，南燕帝慕容德躬身礼拜，朗公寺的白象坐骑驮着佛经行于山道…
他看到了汉武雄风，天马行空，武帝七临岱岳，求仙的旌旄在云端猎猎，无字碑沉默伫立…
他甚至看到了始皇帝的苍龙袍袖拂过刻石，黑龙纹冕的威严，首次赋予泰山帝国封禅的不朽印记…
这些还只是历史上出名的景象。
越往深处走，他看到的东西，便越令人震惊。
他看到了春秋烽烟，长勺之地戈矛如林，震动岱宗…
他看到了周天子明堂会盟，后方诸候跟随…
最终，当到达倒悬泰山下方时，驭着象车的虚影从雾中驶过，清角之音响彻四方，似乎在沟通天地鬼神，最终在云中消散。
这是什么？
李衍咽了口唾沫，又扭头看了看后方。
他有种预感，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若长时间在此地修行，说不定就能窥见历史长河中诸多隐秘。
可惜，幽冥信道被打开实属偶然。
收敛心神，李衍又抬头张望。
空中却是是倒悬的泰山虚影，就连山顶的玉皇观都能看到，不过比起人间，这里的更加庞大古老，且后方还有规模不小的宫阙，好似整块山顶巨石雕琢而成，古朴沧桑，道道玄黄烟霞流转。
那应该是香火神力凝聚，即便相隔遥远，李衍也能闻到。
泰山府君神阙！
他目光锐利，瞬间捕捉到了目标：
在倒悬泰山嶙峋的岩壁上，两个渺小的身影正如壁虎般艰难攀援，正是那舍弃肉身、阴魂巡游至此的石玄溟与郑伯阴！
显然，他们同样知晓此地禁制，不敢动用遁术。
周围沸腾翻涌的云层，任何术法，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哼！”
李衍一声冷哼，立刻跳上旁边悬崖攀爬。
他看得分明，那倒悬泰山上，还有一条条虬龙般藤蔓垂下，刚好在峡谷悬崖之上，顺着藤蔓便可爬上。
虽说崖壁布满冰霜，光滑无比，但对李衍来说问题不大，且他如今阴魂巡游，几乎没什么重量，因此轻而易举便爬上山顶。
到了上方，阴风更加猛烈。
但李衍也看得更清淅。
那石玄溟一手持着枯松虬龙杖，将其深深插入山岩固定身体以借力，另一手则抓住藤蔓，每一次发力攀爬，身形都闪铄不定。
这是魂魄不稳的表现。
显然，在罡风中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而那郑伯阴更是凄惨，魂体形态狼狈，只剩半边脸保持完整，浑身冒着黑烟，多半已经受伤。
要知道，二人都是地仙。
若寿元未尽时，都已凝聚阳神。
连他们都如此困难，天上罡风之猛烈可想而知。
然而，李衍只是咬了咬牙，没有任何尤豫，跳上藤蔓攀爬。
攀爬的过程，漫长而又煎熬。
刺骨寒气不仅吹拂魂体，更仿佛能冻结意识。
李衍耳边似乎有无数古老怨魂在低泣，不断冲击心神。
那倒悬的泰山，更是带来庞大压迫感，似要将他神魂碾碎。
不知不觉，他已爬到半空。
果然，空中的罡风威力更加恐怖。
李衍感觉自己，就象赤身裸体被抛入北极，全身上下都被寒霜笼罩，好在腰间悬挂的龙蛇牌，此刻发挥威力。
伴着微微震颤，令周围罡风威力稍减。
即便如此，李衍的神魂也已受伤。
他的脸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渗出黑烟。
这是魂魄受创的表现，但体内大罗法身随之又发挥威力，迅速替换伤害，将魂魄修复。
两种法器守护下，李衍攀爬速度毫不减慢。
上方的郑伯阴似有所感，低头观望。
“石兄，快看！”
石玄溟闻言，也低头查看，见李衍身影，冷声道：“别管他，等他上来，咱们已经得手，快！”
说罢，二人便加快了速度。
快接近山顶时，伴随着轻微震颤，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出现。
原本无处不在的，死寂森寒阴煞忽然消失，随之而来是蕴含着磅礴香火念力与天地正气的温暖厚重！
二人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
天地好似调转，二人从空中向着山顶坠落。
这对两名地仙来说，自然不算事。
他们轻松落下，立足之地不再是冰冷岩壁，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由某种温润玉质构成的巨大平台。
赫然是倒悬泰山之巅！
远处，整块巨石雕铸的宏伟神宫矗立。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形制古朴苍茫，不似人间宫阙。
二人忍不住发出狂笑，向着神阕冲去
没多久，李衍也经历了同样的天地反转。
嘭！
毕竟道行比不上地仙，他从空中重重坠地，单膝跪地，身上凝结的寒冰碎裂一地，寒气嗤嗤四溢。
喘了几口粗气，李衍缓缓起身，脸上裂缝一一消散。
他在京城得了几件天地灵宝，吸收灵韵后将大罗法身修补完整，没想到在这里又是弄了满身伤痕。
李衍顾不上理会，抬头望向远处神阙。
仔细看，那神阙虽是巨石雕铸，却并非实体，更象是由炁息和云雾沉淀而成，周围玄黄烟霞流转不息。
神光庄严、肃穆、高远，带着统御阴阳、镇慑万鬼的无上威严。
泰山府君神阙！
“不好！”
等看到神阙大门，李衍顿时色变。
这神阙大门竟然大开，石玄溟和郑伯阴正跟跄地站在门外。
二人很狼狈，神情却是贪婪而狂热。
他们看到了神阙里面情况。
十丈高的石质神龛古朴，下方雕刻百鬼，似乎在镇压泰山无数厉鬼，又象是数不清的厉鬼正抬着神龛。
最重要的是，神龛之内空空如也！
他们舍弃一切，
终于抵达了目标！
石玄溟眼中忽然幽光大盛，举起手中枯松虬龙杖，猛然向后一刺。
“奸贼！”
郑伯阴仅剩的半边脸神色惊惶，更是满脸愤怒，猛然后退。
“你急什么，还没得手，便窝里…”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当石玄溟杖尖挥舞的同时，神阙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惊醒！
轰！
原本流转的神霞骤然化作滔天烈焰！
那并非人间之火，而是由无数生灵千年祈祷、信念汇聚而成的香火神焰！
至阳至正，煌煌如日！
“啊——！！！”石玄溟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他举起法杖抵抗，但法杖在接触神焰的刹那，瞬间被点燃，如同枯松遇火，蔓延极快。
在香火神焰面前，法杖如烈日下冰雪，迅速消融。
更可怕的是，那神焰仿佛直接烧灼灵魂本源。
石玄溟握着法杖的手臂，连带半个肩膀“噗”地化作一缕青烟，魂体如受重锤，变得近乎透明，上面布满金色的灼痕，边缘还在不断湮灭。
他惊恐万状地急速后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与恐惧。
那柄曾助他横行一时的枯松虬龙杖，此刻已化为一缕飞灰。
郑伯阴也被眼前景象震惊，嘶哑道：“这神阙，若非玄门正道敕令或阴司法旨，恐怕难以通行！”
说话间，眼中已有些绝望。
他看明白了，神阙自有其规则，唯有身具天地认可的正统权柄或得到阴司授权的人，才能安然进入。
试图强闯或带着邪戾之气的存在，皆会遭受神火反噬！
就在两名地仙惊魂未定之际，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两个老东西，想的美！”
李衍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平台之上，目光如炬，牢牢锁定石、郑二人。
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李衍直接取出勾牒，念诵道：
“天有纪，地有纲，阴司拘魂，阳人回避！”
“蠢货，你不要命了！”石玄溟见状疯狂尖啸。
在这个空间，任何术法都会引发反噬。
外面会被无尽阴煞之炁冻碎神魂。
而在里面，会被香火神焰烧灼。
无论哪一种，都是自取灭亡。
果然，随着李衍念诵咒法，上空阴雾开始疯狂翻卷。
“疯子！”
石玄溟骂了一声，便试图遁逃，但香火神焰灼烧的后遗症让他的魂体迟滞，旁边地仙郑伯阴也一样。
终于，无尽阴雾伴着黑暗呼啸而下。
黑暗中影影绰绰，且伴着密密麻麻的锁链声。
“不！”
石玄溟和郑伯阴发出绝望的嘶吼，彻底被黑暗淹没。
然而，李衍却顾不上喜悦。
召唤阴司兵马，似乎触怒了这座神阙。
轰！
泰山府君神阙大门，原本流淌的玄黄神霞，在石玄溟被拘魂锁链绞杀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数不尽的金色火焰，向着阴兵呼啸而来。
强横的阴司兵马，也被逼得飞快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