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玄门往事
吕三的傩舞,古老而苍凉。
每次踏步,都仿佛踩在时光节点。
每次拍胸,都仿佛擂动古老战鼓。
那些纸钱已尽数化为飞灰,但舞依然要进行到最后。
原因很简单,这不是单纯舞蹈,而是一种沟通幽冥、疏导地脉戾气的原始仪式,以舞动之势,
驱逐无形之虚妄。
一旦中断,吕三便会受到反噬。
咚!
终于,随着吕三最后一次拍击胸膛,整个人也猛然停下。
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身子一晃。
在这九门阴墟,他只以阴魂之躯施术,明显不轻松。
后面的武巴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而林钰、前大有和孔尚昭三人,只觉得后心一松,那最后一点束缚神魂的粘滞感彻底消失。
“吕兄弟好厉害的术!”
林胖子尴尬一笑,连忙上前拍马屁。
他知道,这次自己惹了不小麻烦。
吕三没有搭理林胖子,待喘息稍定,眼神便如鹰集般扫向着显露真容的交子务厅堂。
“不止是纸魅附体—”
他手掐法诀,耳朵微动,沉声道:“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局,一个藏得非常深的阵法结界。”
遮掩阵法被破,他也能听到更多异常。
武巴二话不说,大步上前。
蒲扇般的手掌抚过粗大廊柱,随即猛然发力一击!
咚!
一声沉闷巨响回荡,木柱纹丝不动。
但表面漆皮却掉落,露出下方暗红色腐朽木材。
“这是何物?”吕三眉头一皱。
身后的林胖子也满脸疑惑,摇头道:“从没见过,这地方和外界不同,也不知那妖人是从哪里找到。”
不仅如此,众人细细查看,还发现更多异常。
地面上看似寻常的青砖缝隙里,塞满了用朱砂混合某种黑沉粉末勾兑的砖泥,虽早已干涸,却隐隐透着阴煞之气。
角落里,几块不起眼的碎瓷片并非随意散落。
其摆放的角度,暗合九宫方位,连房梁都象是棺盖。
“这阵法不简单!”
前大有毕竟是出名的玄门工匠,对这些材料和机括最为敏感,他凑近了仔细辨认,“利用鬼市本身的紊乱息做掩护,把真正的陷阱藏在一层幻境之下,宗人府那些法器,只会看到鬼市,根本察觉不到这里。”
说着,有些不甘地摇摇头,“我特娘的还真没见过。”
“若非吕兄弟破了纸魅,恐怕这些阵法也难以察觉。”
孔尚昭咽了口唾沫,“这是专门等着有人追查神家线索而设下是赵清虚!”
“走吧。”
吕三打断他们的惊疑,目光投向交子务厅堂后方那道紧闭的、毫不起眼的雕花木门。
门媚上原该悬挂匾额的地方空空如也。
唯独门板两侧的兽面门环上,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焦痕。
“线索应该就在门后,估计也是这阵法的最终目的一一隐藏当年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气,罡无流转周身,“都小心些!”
武巴走在最前面,一把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门开的瞬间,巨大的声浪顿时扑面而来!
众人眼前光影剧烈扭曲、重塑。
刹那间,他们仿佛被时空洪流裹挟,硬生生从死寂的交子务,撞入了一片天地倾复的战场。
只见一座古拙而又破败的庙宇聂立在惠通河岸边。
周围地面满是尸骸,既有士兵,也有江湖中人和道士。
对面河岸远处,耸立着高高祭坛。
狂风呼啸,浓雾翻涌,只能隐约看到不少人影。
他们有的脚踩禹步,有的手持法器,最高处还有一道紫袍虚影,正手持法剑,对着天空高呼:“东气合肝,南气合心。西气合肺,北气合肾。天雷隐隐,四户分明。雷公电母,风伯雨师。
闻呼即至,不得久停——”
这是道家正宗雷法,必是玄门大教才能用出。
众人清楚,这便是前朝大兴年间,玄门高手合力镇压神冢“告之首”的关键一幕。
地脉之暴动,因此烙印在九门阴墟内。
轰!
一道雷霆轰然落下,震动苍穹。
吕三倒还好说,在梁子湖已经经历过。
但林胖子等人却已是目定口呆。
最失态的,便是武巴。
他天生畏惧雷霆,吓得整个人一哆嗦。
但最震撼的景象还在庙宇正中。
只见一尊巨大无比、形态狞可怖的石雕兽首形棺材,已被强行从地基中“拔”了出来。
石棺之中,必然就是“箐之首”。
而在兽棺顶部,还镶崁着一根巨大木桩。
那木桩通体焦黑却隐现金芒,透着一股亘古沧桑的气息。
被天雷击中后,竟散发红芒,好似烧红的铁钎。
林钰失声惊呼,双眼死死盯着那根神木。
轰咔!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语,天雷再次落下。
雾时间,整个阴墟天空都被惨白刺目的电光照亮。
一道粗壮如同山脊的炽白雷霆,裹挟着灭尽诸邪的无上威势,从九天之上直贯而下,精准地劈向桃都山之木钉住的巨大兽棺。
雷霆爆裂的瞬间,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景象。
吕三等人不得不眯起眼,甚至隐约感到了神魂的灼痛感。
要知道,这可这是当时的印象。
雷光散去,巨大的兽首,连同庙宇遗迹彻底塌掩埋,
“啊”
林胖子满脸失望,“难道已经毁了?”
他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咻咻咻一—!”
刺耳的破空声如毒蜂群起,打破了雷击后的死寂。
无数寒芒闪铄的箭矢,从惠通河对岸浓雾中暴射而出。
目标,正是法坛上刚刚力竭的玄门道人。
“敌袭!护—
紫袍道人嘶吼未落,一支粗如儿臂的重箭已“噗”地贯穿其肩胛,将他带得跟跪倒退,从法坛高处掉落。
更多的箭矢,则化作夺命飞蝗,将整个法坛笼罩。
河滩之上,倾刻沦为修罗场,
方才以血肉为引、心神合一天地才召下神雷的道士们,此刻成了最屏弱的猎物。
箭雨密集,屏蔽了光线,穿透道袍、撕裂皮肉、钉入土地的闷响与临死惨豪交织成一片。
有人下意识祭起护身法器,微光才亮起便被数箭洞穿。
有人跟跪着试图结阵,却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林钰惊得猛地一缩脖子,抱头蹲在地上,仿佛那冰冷的箭锋已擦着他头皮飞过。
吕三则瞳孔骤缩,一把按住要冲出去的武巴,沉声道:“是幻境,那些人数百年前就死了—”
话虽如此,但那杀戮的压迫感却真实得刺骨。
蹄声如雷,铁流破雾。
浓雾翻卷,被铁蹄狠狠踏破,
一队队披挂杂乱的骑兵狂飙而出,马瘦毛长,面庞覆着风霜刻痕,眼神却闪铄着近乎野兽的凶光。
正是金帐狼国最为凶悍的哨骑前锋!
他们显然蛰伏已久,专等这玄门精锐力竭的刹那。
更令人室息的,是紧随其后涌现的数十道诡异人影。
这些人个个生就异相,气息阴势逼人。
有人双臂赤裸,缠绕的却不是肌肉筋腱,而是漆黑的、不断蠕动收缩的细长黑影有人面皮惨白如纸,双眼只剩深陷的黑窟窿更有一人身材高瘦如竹杆,行走时膝盖竟诡异地反向弯曲,每踏一步,脚下泥土都泛起腥臭的灰白色这些家伙,一看就修炼邪术的妖人。
偏偏为首之人,身形最为寻常,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仙风道骨,
与周围的狞格格不入。
“张怀素一—!”
濒死的紫袍道人目毗欲裂,口中呛出滚烫的血沫,死死盯住那老道,声音撕裂了战场喧嚣,“你这狗贼,天道难容!”
老道缓缓行至河滩,对满地的道人尸骸视若无睹。
他警了一眼被劈得面目全非的神庙,微微一笑,旋即转向紫袍道人,声音竟异常温和,却字字如冰锥:
“道友此言差矣。大道独行,何谓同道?天道之下,皆可做薪柴。倒是你,不识天数,方有此劫。”
说罢,他袖袍一拂,几张苍白符纸无火自燃飞出。
“汝—汝必遭天谜!!””
紫袍道人竭尽最后力气骂了一句,随即便被磷火点燃。
“是赵长生!”
吕三眉头一凝,眼中升起杀机。
赵长生的前世,便是这鬼教教主张怀素。
对方此时,正是金帐狼国国师,
没想到赵长生的影子还没摸到,却看到了其前世。
十二元辰,与此人早已是你死我亡的对手。
浓雾中血气蒸腾,张怀素白须染上几点猩红。
他指尖轻弹,那几道焚尽紫袍道人的磷火修地收拢消散。
“好个‘薪柴”之说。”
笑声自河面飘来,波纹荡开处,一道人影踏水而立。
来者身着月白道袍织金绣鹤,头戴玉冠,贵气十足。
正是赵清虚。
他掌中把玩着三枚厌胜钱,微笑道:“怀素兄,这‘驱虎吞狼”的戏码——演得可还痛快?”
“还是道友周全。”
张怀素抚须微笑道:“听闻道友从龙虎山脱困,还夺了大兴皇族之躯,以你能耐,大兴气运怕是到头了。”
“有点麻烦—””
赵清虚沉声道:“碰到一个过道人,自称张三丰,很是不好对付,一眼便识破了我的根脚,
大兴没法待了。”
“张三丰?”
张怀素若有所思道:“确实要避一避。”
说罢,微笑道:“按照约定,桃都山木归你,‘告之首’归老夫,道友要用此物炼器么?”
赵清虚淡淡一警,“这,你就不用管了。”
说罢来到废墟前,脚尖微动,将巨石碎块踢飞。
一根焦黑的木头被他独力拖出,扛着便走。
与此同时,周围再次光影旋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再次回到鬼市大街上。
林胖丑失望地叹了口气,对着吕三拱手道:“吕少侠,实不相瞒,在下家中出了点事,必须要这高害灵查,从以才莽撞了些。”
“你话说早了——”
旁边的大企脸色古怪,“如果是其他玩意儿,我不好说,但那截查头,可太眼熟了。”
“在哪儿?”吕三直接扭头亥问。
前大企也是满脸不可思议道:
“就在菜市口,行刑后挂脑袋的地方!”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凉晨雾还未散尽。
众人走出地道,看向远处城墙,都企种恍如隔世之感。
阴墟里的血腥杀伐、纸魅邪影仿佛还在眼前萦绕,而现实的空气里,则带着雨后泥土的潮气和市井即将苏醒前的寂静。
“快走!”
林胖丑喘着粗气,圆脸四布满焦急的汗珠,“那查头就在菜市口行刑台,挂首级的老桩刃四!
赵清虚够毒的,玩灯下黑!谁能想到那种地方会藏着宝贝?”
“不会错吧,师傅?”敌道玄紧跟在旁,沉声问道。
他在外守护肉身,已亥问得知了众人经历。
大企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指,肯定地点头:“错不了!我能记得灵查纹理,那火烧雷劈的痕迹,必然焦而不化。”
他脚步不慢,一边快步朝着菜市口方向走,一边不由自主地感慨起来:“这菜市口啊,嘿,俺小时候可熟透了。”
“家里穷,爹娘管得松,每回听说企大人物‘出红差”,就跟人早早跑去占地方,钻人群脚底下,就为看那热闹。”
他声音低沉下来,“那会儿还小,不知道怕,就知道看个新鲜。行刑的查头桩,乌黑油亮的,都是陈年的老柏查,硬实,经得住砍刀也扛得住风吹日晒,浸透了不知道多少人血。”
“后来听得多了才知道,衙门里讲究,说这种带煞气的查料压得住魂儿—”
“说来也怪,这东西放了不知多少年,竟无人发现。”
“必然已经成了天灵地宝,会隐藏气息—”
众人被他一番话说得心头更急,脚下步伐更快了。
天色渐明,沿街开乍企了零星摊贩支起板车。
他们一行人以吕三为首,武巴殿后,如一股沉默的急流,穿过渐渐企了人气的巷陌,直奔目的地。
菜市口,终于到了。
昔日的喧嚣刑场,如今在晨光下显得空旷而沉寂。
地面是暗褐色的夯土,经过雨水冲洗,似乎也洗不去那股历史遗留的铁锈与血腥味。
慕阔的场地一角,立着行刑的查桩和架卫。远远就看到几根粗壮、乌黑的查头柱卫钉在泥地里,桩头挂着锈迹斑斑的铁环,那是悬挂毫众人头的从在。
众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钉在了前大企从说的“北头最粗”的那根查桩四。
然而一原本该立着“桃都山木”的位艺,
赫然只剩下一个硕大土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