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官署里,众人表现各异,心思却渐趋同。
蒋琪深吸一口气,再次出声道:“蒋琪代贺州诸同僚谢过使君。贺州得使君,幸甚!”
“蒋使君不必言谢,今日之事未与使君商议,还请见谅。”刘隐先替蒋琪解释一遍。
接着朝着堂下诸人朗声道:“今后望诸位同僚共同襄助刘隐和蒋使君,治好贺州,以慰上苍和黎民。”
蒋琪见刘隐此时还不忘为他说话,心中好生感动,当下慷慨道:“请使君放心!”
堂下诸人也一起朗声道:“请使君放心!”
“善哉!刘隐盼着异日在此为诸君庆功!”
一场潜在的风波,就此消弭。
刘台全程旁观,时刻观察着堂下众人的反应。在他看来,今日这场集会,是大获成功的。
既告知他们,封州在看着他们,又给了他们新的机会,打消了他们顾虑,让他们能死心塌地为封州效力。
今后如若再有发现不轨之事,再行处置时,这些官员也不会再因此而生出不满。
至此,贺州之行,可谓圆满了。
午后,刘隐刘台兄弟又在住地和陆东升聊了聊。
讲到水军营还缺一个副将,刘隐问刘台有没有合适人选。
刘台本想推荐梁克贞,但又想把梁克贞放在自己身边。
思来想去,刘台决定推荐邓博。潜力大的刘台还是想自己带着。
刘隐也知道邓博是刘台营里三个连长之一,当下也表示同意。
这事就算定下了。
邓博空出的位置,正好让莫有新接任。
夜里,刘台又和馀成交代了一番,刘隐则和蒋琪促膝长谈。
九月二十八,刘隐一行人离开贺州城。
昨夜刘台看舆图的时候,本来还想改行程的。
从贺州到钟山后,换水路,走富水顺流入富州,到龙平县再溯桂江北上桂州。
相比陆路,这个可以省很多时间。
但刘台尤豫过后,还是没有变更。
一来是出于陆路已经提前做过计划,不想太过打乱。
二来陆路也好考察沿途地形,特别是昭州,也是属于桂管的边州。
富州则在腹地,军事意义上差一筹。
刘隐一行沿着富川、永平、恭城前行,到阳朔后,换走最后一节水路。
前后用时十天,十月初七,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桂州城。
一行人没去驻地,直接进了城。
得知刘台进城的周进文匆匆赶到,赫然发现刘隐竟然也在,大吃一惊!
吃惊之馀,等不及安顿他们,就又匆匆去告知周元静。这可是大事啊!
封州怎么老爱干大事?周进文边赶路边腹诽。
得知消息的周元静也是吃了一惊,既而又为刘隐的魄力所赞叹,对与刘隐见面更加的期待。
刘隐亲至,和刘台代表,那可是有区别的,周元静也不好怠慢,带着周进文一起到了刘隐住地。
两人见面,热烈寒喧一阵。
接着周元静热情邀请刘隐住进官署,刘隐也躬敬不如从命答应下来。
当天夜里,周元静在官署为摆宴刘隐接风,还是在上次接待刘台的地方。
相同的地方,但不同的是彼此关系,以及交谈的对象。
上次是还没创建合作关系,所以是先谈,后吃饭。谈不拢,饭吃不吃都无所谓了。
这次则是已经有了合作基础,所以是先吃饭,礼节不能缺了不是。
吃完了,再谈怎么继续下一步合作。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气氛融洽,周元静也得知刘隐已获朝廷授予了刺史之位。
周元静颇为感慨,很是夸赞了刘隐刘台兄弟,言语间十分艳羡刘谦有两个好儿子。
周进文在一旁听着,则忍不住想缩脖子。
周元静无儿无女,一直将周进文当做儿子看待、培养。
可惜自己确实缺了点啥,不是那块料。
两相对比下,周进文自然是有些尴尬。刘台一边看着,替周进文在心里唱起了阿杜的歌。
“我不应该在这里”
好在宴席不长,因为双方都知道后面还有正事。
移步到书房喝过茶后,双方又东拉西扯,就是不进入正题。
互相都想让对方先开口,好让自己占有优势。
周元静刘隐你来我往,终于还是周元静心里暗叹一口气,率先拉开了正式话题。
“老夫前次托元达转告昭贤之事,不知昭贤以为如何?”周元静缓缓说道。
方才席间,为了表示亲切,刘隐主动请周元静以表字称呼自己。
周元静也乐得如此,毕竟他岁数在这了。
“承蒙使君看重,昭贤很是感激。如使君不弃,昭贤必将守护桂管安宁!”刘隐诚恳道。
一旁周进文听得云里雾里,怎么要封州守护桂管安宁了?不是只是驻守桂州吗?
可惜没人替他解释。
周元静不置可否,问道:“昭贤欲如何守护呢?”
刘隐见问,不慌不忙把来时路上刘台献上的计策和盘托出。
刘台的计策也不是自己拍脑袋来的,而是借鉴了历史的智慧——清末东南互保的改版!
所谓清末东南互保,指的是1900年,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侵华期间,东南督抚不奉清廷与外国开战的命令,与洋人合作保护地方秩序。
两江总督刘坤一和湖光总督张之洞是发起人,到最后两广、浙江相继添加。
还有其他自办“互保”和同情互保的省份,囊括半壁江山,影响深远。
晚唐这会,和晚清不一样的是,没有洋人。但刘台借鉴了“保护地方秩序”这个内核共同点。
地理板块上,岭南自成一体,天然具有合作保护地方秩序的基础。
刘台还给这个取了一个堂皇的名字“岭南自决”!
目的就是为了把岭南形成一个整体,捆在一起,变成一种共识。
只有这样才能统合岭南力量,一致对外,才有能与中原群雄掰手腕的本钱!
谁反对这个共识,谁就是和整个岭南作对,遭到大家的排斥。
当然,这个整体必须由发起者封州来主导!
现在这会还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等到刘隐入主广州后,就不会是问题,就顺理成章了。
此事若成,第一个添加的周元静,毋庸置疑,也会在这种联盟中获得特殊地位。
这对想要青史留名的周元静来说,有着足够甚至致命的吸引力!
“岭南自决?”周元静喃喃低语,神情忽明忽暗。
一方面为“岭南自决”所震撼、所吸引,这不就是自己所求的名吗?
但一方面,周元静又惧怕因此担上逆臣的骂名!
唐廷这些年虽然早已失去威严,但对他来说,直接对抗朝廷,依然是个禁区。
“使君,‘岭南自决’并不是要与朝廷决裂,我们仍是国朝的臣子。”
“但如今,外有藩镇作乱,内有阉宦为祸,朝廷的诏书是否真是圣人的意思尚不得知。”
“对欲祸乱岭南的矫诏,我们又岂能就这么奉诏,让岭南就此生乱呢?”
“岭南僻处一隅,向为中原人士所轻视,所以更应同声共气。”
“惟有以岭南为一体,互保互助,才能让岭南大地安稳无事、岭南百姓安居乐业。”
“此乃上慰苍天、下安黎民之良策也!还请使君明察!”
见周元静无法决断,刘台在一边分析,给周元静的已经热起来的心头再加一把火。
周进文在一边听得大气都不敢出,我是谁?我在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支开我?
好在屋里其他三人都只是把他当空气,让他轻松了些。
刘隐静静等了一阵,见周元静还是沉凝不语,一字一句补刀道:“使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