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哐叱哐叱地运行着。
车厢内,坐在对面的象是加班到深夜,满脸疲倦的0l,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如果能靠这幅皮囊,缓解她因工作而积蓄了满腔的怨气与烦躁。
多崎透倒也并不介意被如此赤裸的目光打量。
就是不晓得,这能否被划入助人为乐的范畴。
窗外的景色不停倒退着,灯红酒绿的霓虹,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听着电车运作的声响,脑海中却仿佛只能听见春风吹拂的声音。
来到东京半年,他似乎已经彻底习惯了现在的身份,对目前的生活也并无不满。
相反,还有些乐在其中。
虽然失去了曾经的财富与地位,可那时他并没有太多能够交心的朋友,常被人当作是只与音乐作伴的怪胎。
他并不在意。
而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便立刻陷入了生命危机。
仅仅过去半年。
不仅能继续从事音乐相关的工作,遇到的也净是些好相处的人,许多人都对他伸以援手。
这让多崎透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可这之中,要属最特别的,无疑是那位长得十分土气,与漂亮二字沾不上边的乡下女孩。
或许初见总是令人难以忘怀,就连多崎透也不能免俗。
他说不清这份心情的源头来自何处,满心想要为那女孩儿做些什么。
想要,实现她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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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后,客厅一楼灯光昏暗。
二楼走廊上的灯倒是亮着,想来那二位女声优已经回来了。
洗完澡后,多崎透泡了杯茶,给小日向美佳发去消息,便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多久,手机嗡嗡震动,小日向美佳回了消息。
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到家了么,洗澡了么,明天有哪些工作,早些休息。
诸如此类。
属于是看了会令人犯困的对话。
可竟硬生生就这么互发了近半个小时。
等到将“晚安”两字发送过去,耳边忽然炸开一道轻声:“你在偷笑些什么呢?”
多崎透抬起脑袋,瞅见一张乌漆麻黑的脸蛋。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委实有些骇人。
下意识锁了手机屏幕。
面前的女孩儿直起身板,抬手扶了扶头巾,小心翼翼地捋起几缕悬空的发丝,勾至耳后。
望着那张涂满清洁泥膜的脸蛋,多崎透无奈道:“立花小姐,同你住久了,我有些担心今后会患上心脏疾病。”
“什么嘛,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走过来的,是你自己盯着手机偷笑,视我如无物,指定是又在勾搭哪位女声优了。”
立花凛轻哼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发出摩擦声,往沙发上一坐,目光如炬。
“何出此言?”
“你若是与男人闲聊会露出那种小表情,可就太令我感到恶心了,排除男人之后,你身边岂不就只剩下女声优了。
“就不能是寻常女性?”多崎透问。
立花凛淡淡地瞥了多崎透一眼,一针见血道:“你哪有渠道认识除女声优之外的女孩儿?”
多崎透觉得,这是一种偏见。
可若是细细思考,他似乎还真反驳不了。
多崎透的交际圈过于狭隘,他能叫得上名字的女孩儿,几乎全是声优。
这侧面印证,多崎透除了工作之外,没有太多与人产生交集的其他活动。
“就不觉得无趣?”女孩儿忽地问道。
“无趣?”
“在家里就是作曲,出门就是开作曲会议,或是看女声优排练,这种日子很开心么?”
“当然了。”
多崎透不假思索的点头。
立花凛顿时目光一凌,挪动屁股,稍稍拉开与多崎透之间的距离,哪怕脸上敷着黑色的清洁泥膜,也能看见她蹙起的眉头。
“看女声优感到开心?”
多崎透哭笑不得。
“我很满足我现在的生活,以及工作,因此立花小姐的说法倒也没错。
“看着你们日渐成长为梦想中的自己,我确实打从心底,为你们感到高兴。”
“啧!净说些哄骗女声优的好听话。”
“且不论好听或难听,我可不敢哄骗立花小姐。”
立花凛没有回应,稍稍转过头去。
坐在琴房内,多崎透象往常一样坐在键盘前,蕴酿着脑海中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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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音门被推开,已经把脸洗干净的立花凛走进来,提起一旁的电吉他,自顾自的开始调音。
多崎透安静地觑了她一眼,依旧无言。
青木日菜似乎并不在家中,多崎透多问了一句,得知她今天要参加少歌的生放送。
大抵是要工作到电车停运,之后多半是会乘坐的士回来,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这段时间,立花凛已经算是相当勤勉了,然而练琴这种事儿,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速成的。
练习是唯一的捷径。
即便立花凛如今再用功,过去耗费的时间也不会回来,只得将眼光放在将来。
一面听着立花凛的琴声,一面在纸上涂涂改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期间,哪怕听见明显的走音,打品,多崎透也仍是一言不发。
反倒是立花凛,似乎格外在意多崎透的看法,一旦弹错第一个音,失误便接二连三地袭来。
往往要彻底停下手指,重新从开头开始。
直到某一刻,这断断续续的琴声彻底断了。
简直象是在盛夏与浅秋之间,用亮堂堂的刀片将季节一分为二似的突兀,终于是引得多崎透对她投去目光。
“多崎。”
“恩?”
“我————是不是真的弹得很差劲?”
多崎透放下手中的自动铅笔,看着立花凛那略微气闷的侧脸,没由来地觉得这光景十分少见。
他似乎从未见过,立花凛会因为自己弹得不好而露出这幅表情,颇为新鲜。
“是要听真话?”
立花凛顿时眉头蹙紧:“啧!反正你也不会说假话吧。”
多崎透点点头:“确实如此,但我姑且明白如何将话语说得足够委婉。”
立花凛露出凶恶的表情,仿佛多崎透敢有半点虚伪,就连夜操控久保家的力量,将他沉到冰凉的东京湾里去。
“才不需要你无用关心,实话实说就是了。
多崎透稍稍沉吟:“确实还不够理想,但是————”
她没等多崎透将话说完,便倏地站起身,硕大的眼珠睁圆了,瞪向多崎透:“别说什么但是”,不过”之类的屁话,都说了不需要委婉了,我才没那么容易被打击到!
“我最不爱听这种贬低完后用以安慰的说辞。
“少来欲扬先抑那套!”
多崎透对她对望了一会儿,仍是兀自传递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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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花小姐的琴声里,能听到不服输的倔强。”
多崎透摩挲下腭,旋即眼睛一亮,看向立花凛,说道:“象是暴雨天的新宿街头,在无人的十字路口,弹一把没有装上琴弦的吉他。”
“莫明其妙,听不懂。”
多崎透依旧轻笑着,看向立花凛手中的吉他。
“即便没有琴弦,也能兀自奏响的琴声,不觉得十分令人憧憬么?
“等到雨幕退散,天气转晴,太阳悄悄从乌云中探出日光。
“经过暴雨冲刷也未断去的坚韧不拔的琴声,迎来拨云见日的这份倔强。
“叫我十分中意。”
她嘴巴微张,面对多崎透此刻的微笑,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反正他一定也对青木日菜说过同样的话,不仅仅是青木日菜,还有乐队里的其他成员。
肯定是象这样,说些触动她们内心的话。
等到她们动摇了,摇摆不定了,再说将她们一击击沉的话语。
最终改变她们的性子。
至今为止只爱音乐的女孩儿,无法自拔的沉浸在他的温柔乡里。
在立花凛看不见的地方,他绝对也在对其他女声优做类似的事。
否则,为什么大家都能够那样积极向上,努力地改变自己。
仿佛只有她被丢下,漫无目的地驻足在原地。
久保明悠,才不会上他的当。
“你平日里,就是象这样哄骗女声优的?”
“徜若立花小姐,无论如何都要将我的话称作哄骗,那我一准是个十恶不赦的男人。”
立花凛的脑海中浮现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青木小姐,不由得皱起鼻子,哼声道:“你本来就是。”
多崎透无奈地笑笑,并未往心里去。
“所以说,我并非认为立花小姐的琴声差劲,或许立花小姐,但我这人,其实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立花凛好奇地问。
多崎透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这耳朵虽然伶敏,可实在令我难受的旋律,我是难以坚持听下去的,甚至于会引起耳鸣。”
“真是高高在上呢。”立花凛撇嘴道。
多崎透哑然。
话虽如此,可立花凛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地多了一丝得意。
与青木日菜截然不同,这女孩儿的心思会原原本本的写在脸上。
即便嘴上不承认,仍旧能从她的神情与动作间,寻得蛛丝马迹。
瞧见多崎透脸上的笑意,立花小姐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小心掉入了他的节奏,酷酷地冷哼一声。
“别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象日菜似的,傻呵呵得乐个不停。
“想要讨得我的欢心,至少也得在我生闷气的时候,言听计从地替我买蛋糕回来。”
“车站前的?”
“当然。”
“现在应当停止营业了。”
“我当然晓得!就是因为关门了才要去买来,否则我也太容易哄了!”
“原来如此。”
多崎透认可似的点头。
立花凛果真是个从里到外,都表里如一的麻烦女孩。
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任何意外。
立花凛一言不发的,回味着他先前所说的话。
要说全然无感,自然是假的,没有女孩儿会拒绝夸奖与认可。
曾经的立花凛以为,吉他只要弹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她的争强好胜只留在游戏里。
要她与现实中的谁竞争,分个谁高谁低,怎么看都是个麻烦事儿。
立花凛对此敬谢不敏。
可一想到这个男人,今后要将青木日菜从她身边抢走。
这俩人若是就这么将她抛下在原地,远远地携手离开,立花凛便升起一股子无名火,气闷地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所以她才会放下游戏,每天晚上都在琴房练习到深夜。
她的显卡已经一个月没有转动过了。
她不愿服输。
并非是不想输给青木日菜,而是不想输给多崎透。
直到某一天,让他亲口承认,承认她的琴声不止于此。
让他打从心底的说出“厉害”,“天籁”,“麻吉卡密”。
想到这,立花凛的脑海中忽地闪过某个念头。
是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来源为迷的念头。
立花凛轻轻握紧指板,望向多崎透的眼神,多了些别的东西在里面。
如果是日菜的话,问这样的问题一定不会奇怪。
因为她想要成为他心中的第一,可立花凛却没有这个想法。
除了游戏死斗之外,成为第一这种事,她毫无半点兴趣。
然而,她终究还是问出声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她的声音稍稍一顿:“那————
“比日菜的琴声,还要喜欢?”
多崎透倏地发愣,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立花凛。
倒也不是瞧不起立花凛,只是多崎透始终在心中以为,立花凛是绝对不会对青木日菜抱有竞争意识的。
因此这问题完全出乎了多崎透的意料,使得他陷入短暂的思忖。
立花凛见状,赶忙说道:“不用回答我的,是我自不量力啦,反正日菜弹得要比我好无数倍。”
她开始扫弦,似乎要通过音箱,用巨大的琴声将这微妙的气氛遮盖了去。
偏偏就是这段琴声,是她今晚弹得最顺畅的。
等到琴音落下,她正要摘下吉他背带,响起了多崎透温和的声音。
“应当,我对立花小姐————”
琴房的门于此刻被推开,响起靓丽甜美的人声。
“我回来了。”
“是与青木小姐同等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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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两位女孩儿面面相觑。
见青木日菜表情呆滞,立花凛终于是回过神来,顿时汗流浃背,当即大喊:“不是!阳菜桑!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