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茂林中的一概宗师级强者,呆呆地仰头望着夜空之上,那第二轮明月,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远在二十馀里外的郡城,数十万百姓和武者亦茫然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几乎将一片夜幕晕染成月白色的光晕。
“那是————什么?”
“是月亮吗,怎么天上又升起了一轮月亮?”
“那不是月,是气!是强者交手荡开的馀波!”
“老天爷,什么样的强者才能打出如此浩瀚之景?!”
“我曾见过一品大宗师出手,他们的威势绝对不至于这般浩大。”
“那就是说,天人?!”
“竟然有天人在郡城外交手?难道说他们也是为了钧天镇海尺而去的?”
“他们不会打到郡城来吧?”
”
,轰轰!!
正在天上飞遁赶去茂林支持黄天的季凡募地在空中止住遁光,骇然地望着前方林中轰然升腾而起的巨大光晕。
“什么情况,难道是天人强者在交战?”
他心里掀起滔天大浪,一时尤疑起来,“若果有天人在,黄天岂不危险,我要不要过去?”
迟疑两三息,他一咬牙,“无论如何,总得去看一看!能帮则帮,不能帮即退!”
正当他要震荡空气,继续向前飞遁时,一道豪迈的笑声响彻天地。
“黄天,快快破境天人吧,我很期待与你真正交手的那天!”
声音荡开无数流云,在所有人耳畔与心中震响。
茂林之中,先前那位白衣人已经昏迷倒在地上。
而黄天则负手望着无穷天际,似乎看到了千万里之外,一座刺破云海的孤峰之上,身披玄袍的殷丰海于云雾间盘膝而坐,若隐若现,身上二色流转,恍若羽化而登仙。
似有所觉,殷丰海隔着浩渺云海,千万里之遥,投来目光,而后微笑颔首。
一阵萧瑟的夜风吹来,将黄天的衣袖吹得飞振,茂林之中,所有人方才回神,只是,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再无对虚境神兵的炽烈欲望,唯有深深的震动,与无力。
尽管没有和黄天交手厮杀,可只要看到刚刚他和殷丰海的神意一击,就知道其战力绝对踏入了天人层次!
面对一位无上天人,他们的人数纵是再多一倍,也不可能取胜!
收回目光,黄天环视一圈,平静发问:“你们还要争抢神兵吗?”
五位一品大宗师面面相觑,连道不敢,接着一人躬身施礼,毫不尤豫地转身飞纵而去,另外四位大宗师跟着一礼,迅速离去。
他们这些一品强者都不敢再争抢,剩下那二三十人自然更不敢生出贪念,一个个拜下便立刻离开,似乎是在怕黄天强留他们一样。
茂林之中,很快就只剩下黄天和卫申二人。
“随我走吧。”
黄天道了一声,腾空而起,卫申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抱着钧天镇海尺飞上天空,跟着前者疾行。
“黄指挥使!”
迎面撞上飞来的季凡,他见黄天安好无恙,心里大松了口气,停在空中拱手道,“黄兄,不知方才那边发生了什么,难道有天人在交战?刚刚是谁在唤你名字,还有那位兵主————”
正说着他突的愣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天身后的卫申,“你、你————”
卫申的画象早就传遍了整个秦州,他当然认得出来,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卫申会跟在黄天身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申一脸无奈,微低下头。
黄天说道:“方才是我与殷丰海一道神意交手,动静大了些。”
“啊?殷丰海?神意交手?!!”
季凡登时瞠目结舌,脑瓜子嗡嗡直响。
“回去细说。”
“好、好!”
轰隆!
三道白色气浪冲向郡城,不消多久,径直落在镇武卫官衙之中。
此时官衙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周涂、于靖承、白原辅、四皇子沉川————
一见到黄天回转,众人齐齐上前,自露关切,他们都看到了天上那一轮浩大的银月光晕,猜测是传说中的天人强者交手,皆有些担忧身在现场的黄天的安危,好在看黄天的样子,基本没有受伤。
“等等!你是————卫申?!”周涂惊呼出声。
众人这才将视线移到郁闷埋头的卫申身上,皆是一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是疑似天人交战,然后兵主乖乖地跟在黄天后头入衙?
所有人都糊涂了。
“黄兄,这、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沉川迷茫道。
黄天不慌不忙地将夜里发生的事讲述一遍。
当听到殷丰海能做到神意附体而来时,无人不惊,因为这代表着其离虚境只差最后一步!
而再听到黄天与殷丰海以神意对决一击之后,周涂等人眼睛瞪得好似铜铃。
好一会儿,季凡才试探着问:“黄兄,你又破境至二品了?”
黄天点头,“今夜刚刚突破。”
“难怪、难怪————这就不奇怪了————”
不奇怪个鬼啊!!
成就二品,就能与殷丰海的神意对上一招吗?
那可是横压天下、掌覆五国的殷丰海!世上第一强者!离虚境最近的人!
他的神意,虽然是遥隔千万里的一道神意,其爆发出来的力量也绝对是天人级别的,甚至不是一般的天人!
换句话说,能与之硬碰硬未受伤的黄天,绝对是实打实的天人战力!
“二品————”沉川喉咙里挤出一丝不敢置信的呻吟。
二品便能战天人!
昔日大都督万神阳也是一品圆满才与天人强者斗战不落下风的啊!
黄天,哪里是不比大都督差,而是超过了,甚至,他的天资都超越了殷丰海————”
心神震动间,沉川看着黄天,就象在看一个怪物,世上怎么会诞生出这样的人呢?!
众人震撼难言,黄天则道:“今夜之后,想来大多数武者会知难而退,离开秦州,不过在他们尽数离开前,还需要你们维持郡内秩序,不得松懈。”
“是!”于靖承等人应声作答。
“另外,卫申由我带走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没有意见,卫申本就是黄天擒获的“战利品”,自然由他处置。
“好了,你们各自忙碌去吧。”
黄天挥一挥手,回转清晖园,卫申不用提醒,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进府。
琴婶迎上来,黄天指着卫申,吩咐道,“给他在前院安排一间厢房住下。”
琴婶好奇地打量卫申,觉得此人隐隐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摇摇头,不再去想,对卫申道:“请随我来吧。”
卫申看了眼黄天,很自觉地手一翻,一把玄黑色的重尺出现在手中,一咬牙,一抛,重尺便稳稳当当地落在黄天手里。
紧接着他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琴婶离开,眼神中满是不舍。
将钧天镇海尺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一股凉意从尺上载来,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看起来与普通的重尺没有区别。
黄天没有急着去研究,而是带着重尺回到屋子,盘腿坐在地上的一方蒲团上,合目养神,恢复与殷丰海神意对决带来的消耗。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缓缓睁开双眸,眸中清光流转,奕奕有神。
“一番交手之后,我的神意变得更凝实了。”
他心中满意,接着拿起身侧的重尺,握持在手中。
“都说虚境神兵有灵,但若不遇兵主,一点灵光都不会显现。”
翻来复去研究了一会儿,毫无所得,他沉吟了片刻,一丝神意从身体里探出,与重尺轻轻一触碰。
“轰!”
天旋地转,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之上。
放眼望去,亿万里碧涛不见边际。
无数翻滚的海浪层层叠叠,浪头掀起数十上百丈高,一浪接一浪地拍来,发出震天的闷响。
“这便是钧天镇海尺神意所化的精神世界吗?”
黄天负手悬于高天,饶有兴致地打量天地间的景色。
“出去!”
“出去!”
“出去!”
蓦地,一道愤怒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挤压着黄天,似乎要将他驱逐出这个世界。
与此同时,随着这一声声怒吼,大海掀起更高更大的浪头。
一道道接天之高的水墙掀起,如山脉一般巍峨,绵延不知几千几万里。
它们相互挤压、碰撞,震荡起无穷的水雾,仿佛天空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穷无尽的海水从断裂处倾泻而下,那声音象是雷鸣,象是无数太古巨象仰天长啸的怒吼!
“何必急着赶我走?”
黄天微微一笑,抬手一招,一尊古朴玄奥的丹炉虚影自他头顶浮现。
初始不过尺许大小,旋即迎风而长,霎时间便充塞天地,仿佛成为了这方世界的中心。
炉身之上,无数神秘的云纹道篆流转不息,散发出镇压万方的道韵。
丹炉旋转变大,炉盖并未开启,但那炉身之上无数的孔窍之中,猛地喷薄出无穷无尽的火焰!
广袤无垠的天空,倾刻间化作了无边无际的火海。
那金红色的火焰翻滚着、流淌着,时而如金蛇腾跃,时而如朱雀翱翔。
天上,是无边火海,焚天煮海。
天下,是无垠水界,怒浪滔天。
黄天立于这水火交锋的最中心,那恢宏壮阔的丹炉虚影悬于他头顶,垂下亿万道火流,将他周身护持住。
“轰隆隆!!”
无量的海水与至刚至阳、焚灭一切的烈焰,悍然对撞!
撞击的瞬间,仿佛两颗陨星轰然对撼。
恐怖的气浪若一个同心圆,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将黄天脚下的海面硬生生压下去一个巨大的凹陷,更远处的海水被激起更高的浪头。
海水与火焰疯狂地相互侵蚀。
巨浪冲入火海,蒸腾起漫天浓郁的白雾。
火焰缠上浪头,倾复而下,猛地烘干重重浪涛,将大片海域蒸干,露出隐约可见的幽深海底,但转瞬又被周围汹涌而来的海水填补。
似乎是觉得自己被挑衅了,钧天镇海尺的尺灵,愈发生怒。
大海随之愈发汹涌,更深处的海水开始剧烈旋转,一个肉眼难望见尽头的巨大旋涡缓缓形成,旋涡中心幽暗深邃,散发出吞没一切的恐怖威势!
旋涡裹起巨浪,如万千条浩大的水龙同时飞上高空,对着黄天倾泻而去。
黄天神色不变,头顶丹炉光华愈发璀灿,喷涌出无穷金焰,如同一条条咆哮的火龙,与飞腾而起的水浪相互撞击。
又是一阵连绵不绝的轰鸣————
立在高空,俯瞰无边大海,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吞噬、终结的意味,黄天脑海里泛起点点涟漪。
“或许,我的水行招式就应在此处了————”
他于虚空中盘坐,双目合上,神思陷入空冥。
而头顶的丹炉,兀自垂流无数火焰,将他笼罩在内————
对于昆云郡内的诸多武者来说,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兵主亡命奔逃、众多宗师级高手追去、疑似天人交战、尘埃落定————
几乎所有人都在打听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真的有天人强者在厮杀,兵主最后如何了,以及他们最关心的,钧天镇海尺落到了谁的手里?
——
——
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直到一位亲眼见到殷丰海与黄天交手的二品宗师对外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一切猜测才彻底终结。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茫然和震撼。
“殷丰海神意附身,跨越千万里而来,只为见一见黄天?”
“先前那动静不是天人强者在厮杀,而是他们两人神意碰撞产生的馀波?”
“三品领悟出神意,二品就能战天人,我是不是还在梦里?不行,我要回去再睡一睡。”
“兵主被黄天带走了,神兵肯定也在他的手里,唉,我们是没戏了!”
“本来就没戏,不是三品以上的武者来昆云不过就是看个热闹,还真梦想自己被神兵认主啊?”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
浓浓夜色里,许许多多的鹰鸽携信飞上天空,向四面八方飞掠而去,将今夜发生的一切传到各州乃至五国,传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