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府的禁足房里,满地狼藉已被春桃悄悄收拾干净,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瓷器碎屑残留的冷意,像李嫣然眼底化不开的怨毒。
她斜倚在榻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半块碎裂的“淮”字玉佩,边缘的棱角硌得指腹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恨意尖锐。
“小姐,夜深了,喝口安神汤吧。”春桃端着青瓷碗,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生怕再触怒这位已然失了分寸的主子。
李嫣然抬眼,眸中没有了先前的狂躁,反倒沉淀下一种近乎阴鸷的平静。
她没有接汤碗,只淡淡问道:“春桃,你还记得我母亲当年的陪嫁丫鬟,周嬷嬷吗?”
春桃愣了愣,仔细回想片刻:“记得,周嬷嬷当年对夫人最是忠心,后来嫁去了京郊的农户家,听说她女儿青禾好像进了东宫当差?”
“正是。”李嫣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年我母亲在世时,周嬷嬷的儿子欠了赌坊的钱,是母亲出面帮她还了巨额债务,这份恩情,周嬷嬷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楚清颜嫁入东宫,青禾恰好在她宫里当洒扫宫女,况且她母亲病重,楚清颜不肯借银钱,所以这是个好机会。”
春桃面露迟疑:“可可青禾只是个普通宫女,她能帮咱们做什么?而且东宫守卫森严,咱们怎么联系她?”
“普通宫女?”李嫣然冷笑一声,坐直身子,眼中闪过算计的光:“东宫最不缺的就是眼线,可最容易被忽略的,也是这些不起眼的宫女太监。
青禾对宫里的规矩、楚清颜的作息喜好,她定然了如指掌,至于联系的法子”她从枕下摸出一枚小巧的银质梅花簪,簪头刻着一个“周”字。
“这是当年母亲送给周嬷嬷的信物,你悄悄去东宫后门,找机会把这簪子交给青禾,告诉她,尚书府的李小姐有办法帮她母亲治病,条件是,她帮我做一件事。”
春桃捧着那枚银簪,手心又开始冒汗:“小姐,这要是被发现了”
“怕什么?”李嫣然眼神一厉:“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楚清颜让我在这禁足房里受尽屈辱,我就要让她在东宫坐立难安!
你只管去办,若是走漏了风声,第一个饶不了你的人,不是别人,是我。
春桃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点头应下,将银簪藏进衣襟深处,趁着夜色,借着采买杂物的由头,悄悄溜出了尚书府。
东宫的后门偏僻安静,只有两名侍卫守在巷口。
春桃心提到了嗓子眼,装作路过的小贩,磨蹭了半个时辰,才终于等到换班的间隙,瞥见一个穿着青灰色宫装的少女提着食盒走来,正是青禾。
她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青禾姑娘,我是尚书府的丫鬟春桃,有位故人托我给你带样东西。”
青禾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她:“故人?我不认识什么尚书府的人。”
春桃急了,连忙从衣襟里摸出那枚银梅花簪:“你看这个,是你母亲周嬷嬷当年的信物,我家小姐说,她能救你母亲的命。”
青禾看到簪子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这枚簪子是母亲的心头宝,她儿时不知摩挲过多少遍,绝不会认错。
她攥紧簪子,指尖微微颤抖:“你家小姐是谁?她要我做什么?”
“我家小姐是李嫣然。”春桃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家小姐要你在东宫暗中留意太子妃的一举一动,若是有机会,就给她制造些麻烦,让她当众出丑。
只要你办成了,我家小姐会立刻请最好的太医去诊治你母亲,还会给你一笔足够你母亲安度余生的银两。”
青禾的脸色变幻不定,眼底翻涌着挣扎。
楚清颜的冷漠,母亲卧病在床的痛苦,还有那笔救命的银两,像无数根丝线缠绕着她。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但我母亲的病不能再拖,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太医出现在我家门前。”
“放心,我家小姐说到做到。”春桃松了口气。
两人匆匆别过,青禾攥着那枚银簪,快步返回东宫,背影消失在朱红大门后。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的黑影看在眼里,那人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
东宫的长乐宫灯火通明,楚清颜正临窗而坐,借着烛光翻阅着一本《女诫》。
她穿着月白色的襦裙,长发松松挽起,仅用一支玉簪固定,眉眼间透着端庄温婉,却在翻页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娘娘,夜深了,该歇息了。”贴身丫鬟云袖端着一杯温茶走来,轻声说道:“今日御膳房新做的莲子羹,您要不要尝尝?”
楚清颜放下书卷,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只是望着杯中浮动的茶叶,若有所思:“云袖,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宫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云袖愣了愣:“娘娘指的是?”
“前几日我让你查的,库房里少的那盒珍珠粉,有眉目了吗?”楚清颜问道。
“还没有。”云袖面露愧色:“库房的钥匙只有您和我拿着,门窗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实在奇怪,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这几日我发现,青禾做事总是心不在焉,方才给您送晚膳时,眼神也躲躲闪闪的。”
楚清颜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眸色深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