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大明之以和为贵(1 / 1)

金阶之上,九龙御座里的那道身影在那一声怒吼之后,已经静坐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

天道有常,人力有穷。

朱由检当真是深切感受到了此言之重!

自登基以来,他诛晋商,平叛乱,杀贪官,抄藩王,甚至连那被誉为“天下文枢”的山东孔府和富甲天下的江南士绅,他都毫不留情地动了刀子。

他以为,剜去附着于大明躯体上的痈疽毒疮,便可令这衰朽的巨人肌体复苏,重新站起。

可他错了。

剑可断颈,不可断念;法可诛身,不可诛心。

他能砍下人的头颅,却砍不断那根植于读书人骨髓里,历经千年翰墨浸润而成的所谓士人风骨。

那是看似高洁,实则早已腐朽的坚持。

千年翰墨,铸就风骨,亦铸就沉疴。

其风也软,其骨也脆!

这种软弱这种妥协这种自以为是的谋国之策,比任何贪官污吏都更令他感到发自肺腑的无力与头疼……乃至厌恶!

御座上的皇帝,终于动了。

他平静起身,那身绣着金龙的玄色常服,于这大殿里,竟仿佛能吞吐光华,将一切浮光掠影尽数吸纳。

朱由检一步一步,走下了九层金阶。

龙靴叩击着光洁如镜的金砖,发出轻响。

那声音似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声声如警世之钟,又声声如催命之槌,直敲入百官心底最幽微之处。

朱由检径直走到了跪在最前方的钱士桢和李长庚面前。

满朝文武都懵了。

主战派武将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难道陛下……真的要被这亡国之音说动了?

而以钱、李为首的议和派,则是面露抑制不住的喜色,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以忠言扭转乾坤的曙光。

朱由检停下脚步,俯视着面前两位老臣。

他的目光里,没有众人预想的雷霆之怒,甚至……带着一丝温和。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钱士桢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斗的肩膀。

“钱爱卿,李爱卿。”

皇帝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语调,平静得宛如深秋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你们的话,朕听进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象是在回味他们刚才的话。

“句句是血,字字含泪,皆是为了我大明江山,为了天下百姓……这份赤子之心,朕……”朱由检的嘴角甚至微微上扬,露出高深莫测的弧度,“甚为感动。”

钱士桢和李长庚瞬间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们几乎就要磕头高呼陛下圣明。

那些跪着的官员们,也个个面露喜色,如释重负。

然而,就在钱士桢准备叩首谢恩的那一刹那,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冷。

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酷寒。

“然,朕有一惑。”

朱由检的手依然搭在钱士桢的肩上,可那轻柔的触感此刻却变得重如山岳,压得钱士桢几乎喘不过气来。

“卿等之言,凿凿乎忠,切切乎悲。只是此般言语,何其相似乃尔?朕之耳畔,仿佛非今时之音,而发自故都之尘,起于临安之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局限于面前的两人,而是如同一柄出鞘的霜刃,缓缓扫过整个大殿,从每一个跪着或站着的官员脸上刮过。

凡是被他目光触及之人,无不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想当年,岳武穆于朱仙镇大破金兵,兵锋所指,即将直捣黄龙,收复旧都。那个时候,临安城里的诸公们是不是也象今日这般,一个个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地说‘国库空虚,兵士疲敝,十年之力,毁于一旦!百姓何辜?不如割地称臣,纳贡请和,以换江南百姓偏安一隅?’”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皇极殿的盘龙金柱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

“秦桧!!”

皇帝猛地收回手,厉声喝道,那声音,裹挟着无尽的君王之怒!

“当年那个秦桧,是不是也象你们一样,自诩为国为民,处处替君王着想,劝说高宗以和为贵?!”

“啊?!”

“秦桧”二字,如同两道来自地狱的酷刑烙铁,狠狠地烫在了钱士桢和李长庚的脸上和心上!

两人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刚才那点激动那点自得那点为民请命的崇高感,瞬间被击得粉碎,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恐惧。

他们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抖如筛糠,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整个皇极殿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皇帝这石破天惊的转折和诛心之问震得魂飞魄散。

朱由检没有再看那两个瘫软如泥的老臣。

他转身缓缓踱步,回到了御座之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

“朕今日,便给诸位爱卿,好好剖析剖析,这亡国之音,究竟是如何伪装成忠义之言的!”

皇帝的目光冷冽,直刺人心。

“尔等口口声声打不过,说建州女真骑射无双,我大明将士只是白白送死。此言看似是知己知彼的谋国之言,实则是未战先怯,自断筋骨的取死之道!”

朱由检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自古以来,国战胜负,岂独在兵戈之利?若唯武器论,当年蒙古铁骑横扫天下,为何在我大明面前最终折戟沉沙?我大明开国,太祖以一布衣之身,驱逐胡虏,恢复中华,靠的是比蒙元更精良的兵器吗?”

他顿了顿随即又用更重的语气说道:

“不!靠的是人心!是那股宁死不为奴的血性!是那份光复河山的决心!心之甲胄,固于金汤;神之刀兵,锐于锋镝!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如何激励士气,凝聚民心,反而极尽夸大敌寇之能,贬低我大明将士之勇。这哪里是在谋国?这分明是在替建州女真做说客,瓦解我军民的抵抗之心!”

钱士桢和李长庚趴在地上,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朱由检的目光转向了一群站着却恨不得今日没来上朝的文官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尔等又言,国库空虚,耗费巨大,打仗不划算。好,很好!朕就跟你们算一算这笔帐!”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

“你们只算打仗一日,费银几何,死人几许。这笔帐,朕比你们更清楚!朕的内帑,朕的私产,都已尽数投入其中!朕的将士,每一个名字,朕都记在心里!”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痛,但随即又化为凌厉。

“但你们为何不算一算另一笔帐?一旦议和,你们以为就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吗?错!那不是和平,那是对峙!那意味着我大明将年复一年地在新的边境在线,修筑更漫长更昂贵的防线!那是一头永远也喂不饱的吞金巨兽!”

“今日退一步,敌寇便进一步,我大明的防线就要后撤百里。明日再退一步,我大明又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去构建新的堡垒!这笔因畏缩而产生的无尽消耗,这笔帐,你们算过吗?!”

“你们更没有算一笔活帐!”朱由检的声音再次提高,“人心散了,国魂没了,我汉家儿郎的脊梁骨被打断了!这份无价之宝,这份让大明屹立二百馀年的根本,又该如何作价?!你们只看到了刀兵的消耗,却看不到投降的成本!你们只算了救命药的价钱,却不算办一场国之葬礼,需要多少花费!”

“只算死帐,不算活帐,只看眼前之失,不计长远之祸!此等鼠目寸光之辈,也配谈论国之大计?!”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许

多之前附和的官员,此刻已是冷汗涔涔。

朱由检的目光变得愈发冰寒,他缓缓踱步,眼神扫过那些自诩清流的文臣。

“而最可恨者,莫过于尔等,高举保全百姓、心怀仁义的大旗,行那苟且之事!”

皇帝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怒火与鄙夷。

“百姓何辜?说得好!说得真是好啊!朕也想问一句,百姓何辜?!朕想问问你们,你们所谓的保全,就是让朕的子民,放下刀枪,打开城门,向那些视我汉人为猪狗的蛮夷弯下他们从未弯过的膝盖吗?!”

“你们所谓的仁义,就是让他们世代为奴,男子为寇兵驱使,女子任人凌辱,所产的粮食,所织的布匹,尽数上供给你们换来的和平之主吗?!”

他一步步逼近那群跪着的官员,每一个字都象是淬了毒的冰锥。

“朕告诉你们什么叫真正的仁义!真正的仁义是寸土不让,血战到底,是用朕的,用将士们的血肉,在我大明百姓身前筑起一道钢铁长城!让他们可以安然地在田间劳作,在坊间欢笑,而不是在敌人的马鞭下瑟瑟发抖!”

“你们那不叫仁义!那叫资敌!那叫养寇!那叫遗祸万年!你们今日为百姓求来的苟安,就是为他们的子孙后代,埋下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这番话,如同剥皮之刀,将议和派那件为民请命的华美外衣一层层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里面懦弱自私甚至恶毒的本质。

最后,朱由检的目光回到了御座,他的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但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心悸。

“更有甚者,其心可诛。”

他缓缓说道:“当主战的将士高呼为国尽忠,浴血沙场之时,尔等便在后方散布流言,曲解其意,说什么忠于皇帝一人、为君王一人的野心卖命。好一张利口!好一副歹毒心肠!”

“巧妙地将为大明百姓拼杀与忠君割裂开来,将这神圣的保家卫国之战,贬低为朕一人的私欲。从而让天下人心生疑窦,让将士不知为谁而战,最终瓦解我大明上下同心,抵御外侮的最后一点血性!”

“朕的江山,难道就不是百姓的江山吗?朕的天下,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天下吗?复巢之下,安有完卵?尔等读书明理,难道连这个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朱由检的目光再次锁定在瘫软如泥的钱士桢和李长庚身上,那眼神中带着极度的蔑视。

“朕今日把话给你们,也给满朝文武说明白。”

“这朝堂之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如钱、李二位爱卿这般的议和派。”

他刻意加重了议和派三个字。

“你们或许不坏,甚至自以为心怀天下。你们只是天真!天真地以为豺狼会因为你的退让而心生满足;天真地以为割自己的肉去喂养老虎,就能换来老虎的慈悲!你们目光短浅,只图眼前的苟安,却不知,今日你们签下的每一份和约,都是明日递到朕案头的催命符!是勒在我大明百姓脖子上的一根绳索!”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杀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而另一种,便是投降派!”

“他们想的,从来不是国家,不是百姓,甚至不是朕这个皇帝!他们想的,只是城破之后,如何在新主子面前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保住自己的万贯家财,甚至…更进一步!”

“为了向新主子纳上投名状,他们会比敌人更凶狠地屠戮自己的同胞,会比敌人更卖力地摧毁自己的传承!这种人,如南宋的秦桧之流,有一个,朕,杀一个!有两个,朕,杀一双!夷其三族,掘其祖坟,将其罪行刻于石碑,立于闹市,令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凛冽的杀意,让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最后,朱由检的目光,再次刺向钱士桢和李长庚。

“钱爱卿,李长庚。”

他直呼其名。

“朕,姑且信你们是前者,而非后者。”

这是一个看似宽宏大量的定论,却让两人感到了比死亡更深的绝望。

“但是!”

朱由检的声音再次炸响,充满了无尽的失望。

“天真,在亡国灭种之祸面前,就是最大的恶!你们的言论,你们的作为,正在为那些真正的投降派铺平道路!正在瓦解朕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民心!正在断送我大明于危亡之际,那最后一点扭转乾坤的机会!”

“你们,与秦桧之帮凶,究竟,何异?!”

“臣……臣罪该万死……”

钱士桢和李长庚再也承受不住这般诛心的拷问,只剩下疯狂地磕头,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比直接被拖出去砍了脑袋,要痛苦千万倍。

朱由检看着他们,眼中再无一丝波澜。

“来人。”

两名禁军校尉应声而出,甲叶碰撞,发出冰冷的声响。

“钱士桢、李长庚,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报国,反倡议和,动摇军心,言行不端。着,革去二人现有一切官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改任‘战时巡查御史’!”

这个陌生的官职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即刻启程,不配护卫,不带仆从,单骑简行,前往辽东前线!”

皇帝的声音冷酷而清淅。

“朕不要你们在后方安逸地看着奏报,做那纸上谈兵的君子!朕要你们亲眼去看看!去看看我大明的将士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用他们的胸膛去抵挡敌人的刀枪!去看看我大明的百姓,是如何在建州女真的铁蹄之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你们不是会算帐吗?那就去给朕好好算一算!去算一算那一寸被鲜血浸透的山河,到底值多少银子!去算一算一个被掳走的汉家女儿的眼泪又该如何作价!去算一算一座被屠戮的村庄里,那些无辜的冤魂,这笔帐又该记在谁的头上!”

“什么时候你们想明白了,算清楚了这笔帐,什么时候再给朕滚回京师来!若是想不明白…那便将这把老骨头埋在辽东的黑土地里,也算是为国尽忠了!”

“滚!”

(本章完)

章节报错(免登录)
最新小说: 小马宝莉:全点治疗的我无所畏惧 龙族:我的铠甲不可能这么龙傲天 四合院叫我祥爷 快穿女主成为万人迷 超能作!云家小六是团宠 我在武侠世界里科学修仙 全职法师:阴阳大道,从叶嫦开始 天命之人? 楚剑秋柳天瑶 大叔苟在都市修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