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新时代的脉搏(1 / 1)

第352章新时代的脉搏

十月下旬,紫禁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朗朗秋日。

朱由检指间的朱笔刚刚在一份关于边镇屯田的奏疏上落下批红,笔锋沉稳,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放下朱笔,端起御案上的茶盏,氤氲的白雾模糊了他年轻却深邃的面容。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又刻意压抑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陛下,工部宋尚书求见。”王承恩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宣。”

片刻之后,新任工部尚书宋应星,快步入内。

这位被天子破格擢拔至六部九卿之列的奇才,一向以沉稳务实着称。

然而此刻,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却泛着异样的潮红,一双眸子里闪铄着学者发现真理时的炽热光芒,连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尺馀见方,用明黄色贡品绸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体,仿佛捧着的是传国玉玺。

“臣,工部尚书宋应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应星的嗓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长庚先生免礼,平身。”朱由检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黄绸上,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看先生神情,可是西山那边有喜讯了?”

“陛下圣明烛照,万里之外,亦无所遁形!”宋应星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与崇敬,“陛下,成了!臣不,是皇家格致院营造司上下三百馀名匠人,历时五月,耗煤千吨,历经上百次试烧调配,终不负陛下圣望,已将您口中那‘神力土’的量产之法尽数掌握!”

这番话,他并非第一次说。

月前,第一块合格的“神力土”凝结块被呈送御前时,他便已如此激动。

这番话他并非第一次说。

月前,第一块合格的“神力土”凝结块被呈送御前时,他便已如此激动。

但那一次终究只是案上偶得的一块奇石,是知其然,却未必能使其然。

而今日的量产,却全然不同。

它意味着化腐朽为神奇已不再是不可捉摸的天运,而是可以被勘破被掌握被复制的法门。

这才是真正的跨越是从案上的一株独木之秀,到即将铺满大地的连天之林;是从一的偶然到万物的必然!

朱由检含笑颔首,示意他继续。

宋应星小心翼翼地将黄绸包袱置于地上,而后,如揭开神只的面纱般缓缓掀开了绸布。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奇珍异彩。

展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块约莫一尺见方,色泽灰扑,表面粗糙,毫不起眼的“石头”。

若非宋应星如此郑重其事,这东西扔在路边,怕是连乞丐都懒得踢上一脚。

“臣等遵陛下所授之格物新法,欲得此物,需破两大难关。其一,便是这看似寻常的生石灰。”

他将一块雪白的生石灰呈上,语调变得凝重:“陛下明鉴,石灰石化为生石灰需千度烈火煆烧。寻常木柴之焰,力有不逮;即便用煤,亦因其烟旺火虚,难以功成。此乃困扰天下匠人百千年之瓶颈,亦是此前各类‘胶泥’终究难成大器之根由。”

话锋一转,宋应星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崇敬的光彩,他朝崇祯深深一躬:

“然陛下天授其智!不仅为臣等指明京西煤山藏有能发烈焰的‘精煤’,更授以‘密窑干馏’之法炼制焦炭!臣等以焦炭为薪,辅以陛下亲绘图纸所建之新式立窑,鼓风催火,方能稳定催生出那融铁化石的千度烈焰,将这顽石化为高质量的生石灰!陛下,仅仅是攻克此关,便足以令我大明窑业冠绝古今!”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继续介绍另一项突破,眼中光芒更盛:

“寻常黏土性惰而力微。然臣等遵陛下之法,将精选之高岭黏土置于另一窑中,以中火控温,焙烧至其色变而质不熔。经此炮制,黏土之性已脱胎换骨,臣等称之为‘煆烧黏土’,其活性远非寻常土石可比!”

“最后,”他的声音终于抬高,充满了功成的无上喜悦,但其中又带着一丝对艰辛探索的回味,“陛下虽已点明三物合一之理,然其配比之妙却藏于毫厘之间,非穷尽人力不可得。臣等不敢有负圣恩,遂立百座小炉,历时三月,昼夜不息。以钱、两、分为度,穷尽变化,制样数百,一一注记其凝时之快慢,成石之坚脆。终在于第三百八十一号样本,得此不增一分则软、不减一毫则脆的配比!”

他高高举起一同带来的瓦罐,仿佛举起了无数匠人的心血与智慧结晶:

“将此来之不易的生石灰、煆烧黏土,与少量石膏为引,三者依此千锤百炼之配比,共入水力大磨,反复研磨为极细之一体,方得此‘神力土’。其貌不扬,其性却近乎神迹!”

宋应星仿佛一个终于验证了伟大猜想的学者,急切地向世间唯一的知音展示成果,语速不由加快:

“此粉遇水则化为泥浆,可随意塑形。只需静置一日,其坚便已逾寻常青岩!静置七日之后,钢钎凿之,火星四溅而难入分毫!更奇者,此物不畏水浸,反于水中愈浸愈坚,百川不摧,江河难撼!

陛下,此乃格物致知之道结出的硕果!有此‘神力土’,我大明之营造法式将彻底颠复!长城可成钢铁之墙,河堤可化水中之山啊!”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平静如水,仿佛这一切的惊天动地都不过是在印证他早已写好的剧本。

他缓缓走到那块“石头”前,弯下腰,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关节在那粗糙的表面上轻轻敲了敲。

声音沉闷厚重,充满了密不透风的质感。

这声音,是新时代的脉搏。

“善。”

朱由检只说了一个字,却比任何嘉奖都让宋应星感到振奋。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宋应星那张激动的脸,缓缓道:“天道流转,不舍昼夜。然人力亦可为其加鞭,令其改道。长庚先生,你与格致院的匠人们,便是为我大明改天换地之人。”

这句评价,重逾千钧!

宋应星眼框一热,再次俯身拜倒:“臣等,万死不辞!”

“死则不必。”朱由检摆了摆手,“朕要你们活着,活着为大明创造出更多这样的奇迹。”

他转身走回御案,沉声道:“王承恩。”

“奴婢在!”

“传朕旨意,即刻宣英国公张维贤、户部尚书毕自严、内阁首辅温体仁,让他们立刻到乾清门外候驾。”

王承恩点头应承。

朱由检的声音再度响起:

“朕要带几位爱卿,亲眼去看看我大明真正的‘定国基石’!”

半个时辰后,乾清门外。

巍峨的宫门下,三位大明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已经肃立等侯。

英国公张维贤,一身蟒袍,身形魁悟如山。

这位老将戎马一生,身上自带着一股铁血杀伐之气。他负手而立,眉头微皱,目光不时扫向远处,心中满是好奇与一丝军人特有的怀疑。

“定国基石?神力土?”他心中暗自思忖,“听宋应星那书呆子说得天花乱坠,坚逾岩石?有多坚?能挡得住建奴的红夷大炮么?若只是修个房子盖个桥,与我京营戎政何干?陛下如此兴师动众,难道是要用这东西修筑九边关城?若是真如其所言,钢钎难入,倒值得一看。”

站在他身侧的,是户部尚书毕自严。

这位大明的财神爷鬓角已染风霜,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仿佛写着“国库空虚”四个字。

他微眯着眼,神情中充满了忧虑。

“唉,又是陛下弄出的新花样。”他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劈啪作响,“神力土听着是神奇,可这煆烧石料、创建工坊、雇佣匠人,哪一样不是泼天般的开销?国库这两年靠着海贸新政和清查隐田,才稍稍喘过一口气,可经不起陛下这般折腾啊。定国基石?但愿,但愿不是又一个耗尽内帑钱粮,却派不上大用场的奇巧之物。”

与前两位不同,站在最前方的内阁首辅温体仁神情最为复杂。

这位曾经的传统文官代表,如今早已是皇帝最坚定的拥护者。

他不再象过去那样,对任何“奇技淫巧”都抱持着“非圣人之道”的警剔。

皇帝一次次用事实证明,他所谓的“奇技淫淫巧”,背后都藏着经天纬地的深意。

“神力土”温体仁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涌起的不再是排斥,而是混杂着敬畏与不安的深思。

“陛下之行事,常出人意表,却又终在情理之中。此‘神力土’能被陛下冠以‘定国基石’之名,其用绝非营造屋舍那般简单。只是以石料、黏土煆烧而成之物,竟能扭转乾坤?

‘格物’之道,竟有如此伟力?这股力量,源于工匠之手,而非圣贤之言。此道若兴,天下士人将何以自处?士农工商之序,又将何以为继?”

他嗅到了一丝变革的气息,一股与他毕生所学的儒家经典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气息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但他更相信皇帝,相信这位少年天子所做的一切。

就在三人各怀心思之际,一阵沉稳而轻快的马蹄声传来。

一辆他们从未见过的奇异马车,缓缓驶出宫门。

这马车比寻常的官轿要宽大得多,拥有四个巨大的木制包铁车轮。最奇特的是,车厢与车轮之间,似乎连接着某种精巧的钢铁构件。

四匹神骏的御马拖拽着它,行驶在石板路上,竟没有寻常马车那般剧烈的颠簸,平稳得不可思议。

车帘掀开,露出朱由检年轻的面庞。

“三位爱卿,上车吧。”

三人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后,依次登上了这辆被朱由检命名为“龙腾一号”的四轮减震马车。

车厢内空间宽敞,铺着厚厚的地毯,座位更是用皮革包裹,柔软舒适。

随着马车激活,三人立刻感受到了不同。

“咦?”张维贤第一个发出了惊叹,“这车怎得如此平稳?”

毕自严也抚着胡须,连连点头:“确是奇妙,如履平地,比老夫那顶轿还要安稳几分。”

温体仁则细细观察着车厢的结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那股不安与震撼又加深了一层。

仅仅是一辆马车,便已蕴含着他无法理解的格致之理。

那所谓的“神力土”,又将是何等模样?

朱由检看着三位重臣脸上的惊讶,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解释。

车轮滚滚,碾过京城的街道,向着西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车队一路西行,离开了京城的繁华,道路渐渐变得崎岖。

一个多时辰后,当连绵的西山轮廓在眼前变得清淅时,一股奇异的律动顺着车轮,通过车厢地板,隐隐传递到每个人的脚底。

那是一种低沉而持续的震动,仿佛大地深处有一头远古巨兽正在沉睡中呼吸。

“陛下,快到了。”宋应星的声音从前方的另一辆马车传来。

朱由检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

他推开车窗,一股混杂着草木清香与煤石焦味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而当三位大臣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时,他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他们毕生从未想象过的画卷。

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那种叮当作响,尘土飞扬的工匠作坊。

视觉的冲击,是摧枯拉朽的。

在山脚下的一片广阔谷地中,赫然矗立着五座用青砖和铁架砌成的高大建筑,如同五尊顶天立地的巨人。

这便是宋应星口中的“立窑”。

此刻,它们正向着蔚蓝的天空,吐纳着滚滚的灰黑色浓烟,那浓烟扶摇直上,仿佛一道道连接天地,象征着人定胜天的狼烟。

一条从西山引来的溪流被一道坚固的堤坝拦截,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湖水被引导着,冲击着一架巨大无朋的水轮。

那水轮直径超过三丈,由坚硬的铁木制成,在水流的推动下,周而复始缓缓转动。

水轮的中轴延伸进一座巨大的厂房,通过一系列大小不一,令人眼花缭乱的铁质齿轮和传动杆将水的力量,转化为机械的力量,带动着远处的工坊,发出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

听觉的冲击是震耳欲聋的。

马车越是靠近,那股声音就越是清淅。

先是远处山壁传来岩石被开凿破碎的“哢嚓、哢嚓”声。

紧接着,是巨大水碓被水轮带动的连杆举起,又重重砸下的“咚!咚!咚!”声,每一次砸击都让大地随之颤斗,仿佛是巨人的心跳。

然后是无数石磨在齿轮带动下,发出沉重而持续的隆隆转动声。

秩序的冲击,是颠复认知的。

数百名工人剃着短发,穿着统一的蓝色短打号服,在各自的岗位上挥汗如雨。

他们有的在窑口操作,有的在搬运石料,有的在维护器械。

整个庞大的基地,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混乱与喧哗,只有领班们用短促有力的口令指挥着,所有人都象一台巨大机器上的零件,高效精准沉默地劳作着。

道路两旁,一边堆放着小山般的石灰石、黏土和黑色的煤炭,另一边则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用油纸和木桶封装好的成品,上面用墨笔清淅地标注着日期和窑号。

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军营般的肃杀与严谨。

马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当张维贤、毕自严、温体仁三人踏上这片震动不休的土地时,他们彻底失语了。

毕自严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不是被吓的,而是被这庞大的规模与肉眼可见的投入给惊的。

他看着那高耸的立窑,那巨大的水轮,那数不清的工人和堆积如山的原料,心中咯噔一下,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这得花了多少内帑!这简直是在烧银子!不,这是在烧一座银山啊!”

英国公张维贤则是双目圆睁,眼神锐利如鹰。

他震惊于这严密的组织和磅礴的机械之力。

张维贤戎马一生,最懂什么是纪律,什么是效率。

眼前这数百名工人的协作,其严密程度,竟不输于他麾下的精锐京营!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军队的纪律性和力量感被应用在了生产之上。

而温体仁这位内阁首辅,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宽大的官袍在这股充满力量的气息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嗅到了与他所熟悉的,由诗书礼仪与德行构筑起来的儒家秩序截然不同的气息。

“左为炉火,右为水轮;上为浓烟,下为泥尘。此景不见于经,此理不载于史。”他喃喃自语,脸色苍白,“此非人力,近乎鬼神之工。然,鬼神之工,其利耶?其弊耶?”

这股力量让他感到陌生。

而陌生,往往是恐惧的源头。

唯有朱由检,负手立于这片喧嚣与力量的中心。

他的龙袍在因热力而升腾的气流中微微拂动,脸上带着一丝欣赏,一丝自豪。

这就是他的世界。

一个由他亲手开启的序章。

这时,宋应星快步上前,满脸红光地躬身行礼,声音洪亮,盖过了周遭的轰鸣:

“陛下,各位大人,营造司基地到了!”

他伸出手指向那座正在进行内核作业的巨大厂房,眼中闪铄着狂热的光芒。

“请随臣来,见证神力土化泥为石,点土成金的奇迹!”

张维贤、毕自严、温体仁三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巨大困惑与震撼。

他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迈开了脚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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