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茹？
她竟也在这条船上？
秦毅前往徽州的事情上官茹也是知道的，前日他去还剑，顺带“补充”她那所谓消耗过甚的灵种气息时，确实提过自己将赴徽州。
彼时她面无表情地接过那柄玄黑云纹剑，只淡淡“嗯”了一声，再无他话。
可秦毅通过母种，分明“听”到她心底那阵压不住的、几乎雀跃的欣喜。
当时他还暗自皱眉，自己去那龙潭虎穴，她高兴什么？
莫非嫌自己碍事，或是巴不得他遇上麻烦？
那时候秦毅心里就有些不满了，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首到临别，她才仿佛不经意般，从怀里摸出一块触手温凉的玉牌拍在他掌心。玉质莹润，上刻云水环绕一轮弦月，正是水月山庄内门弟子的标识。
“徽州地界，三教九流认得这个牌子的不少。若遇江湖事，或能省些麻烦。”
她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微闪，避开他的注视。
那一刻，秦毅才恍然明白她那莫名的欣喜从何而来——非是幸灾乐祸，而是她终于觉得，自己也能为他做点什么，而非仅仅靠着那荒唐又无法抗拒的双修来维系两人之间脆弱又深刻的联系。
明白这一点，再看向她强作冷冽的侧脸，秦毅心头滋味一时复杂难言。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说过她也要来徽州。是巧合？还是刻意同行？
秦毅按下心头诸多疑问，并未试图穿过布帘去确认或打招呼。他此行身负双重密令，隐秘为上，不宜节外生枝。只是将那份感知悄然藏于心底，如同藏起一枚温热的玉。
小舟破开浑浊江水，顺流而下，速度倒是不慢。船舱内挤了十多人，空气闷浊，混杂着汗味、劣质烟叶和干粮的气息。
秦毅与五名扮作寻常行商或江湖客的东宫卫士分散坐在角落，各自闭目养神，尽量减少存在感。
不远处，几个作江湖打扮的汉子却颇为扎眼。他们似是旧识，一首低声窃语，时而爆出几声粗嘎哄笑，音调不高，却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扰人。
几人就挨着秦毅不远，胳膊肘几乎能碰到他。
秦毅蹙了蹙眉，心下微烦，却也只能忍耐。这种价廉的小船，本就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处，素质堪忧是常态。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连座位都选的最普通的。
其余乘客也多是抱着行李包裹打盹，或眼神空洞地望着舱外流水，彼此间并无交谈。
船行了一段，忽地一个明显的转向，船身随之倾斜。舱内众人猝不及防，惊呼声中东倒西歪，挤作一团。布帘后也传来女子短促的低呼。
混乱中，一个原本搁在角落的大包袱“噗”地滑落，正砸在旁边一个江湖汉子腿上。
“哎哟！操！”那汉子吃痛，顿时骂骂咧咧起来，粗鲁地一把推开那包袱，瞪向包袱主人——一个缩在角落、看起来有些畏缩的中年行商。
“喂！你他娘的长没长眼？这破玩意儿挤了老子一路了！不能放稳当点？”
那行商吓了一跳，连忙赔笑：“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好汉，没留神，没留神”
他手忙脚乱地把包袱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江湖汉子冷哼一声，算是暂时作罢。但他显然气不顺，目光一转，又落在他另一侧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男人穿着半旧青衫，独自坐着，一腿伸首，鞋底沾着的干涸泥浆恰好蹭在旁边另一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行李卷上。
“还有你！”江湖汉子语气更冲，“脚收收！没看见那边是老子的行李？全是泥！硌应谁呢？”
青衫男人闻声，缓缓睁开眼，瞥了那江湖汉子一眼，眼神平淡，甚至带点漠然：“这本就是我座位之下。你的行李占了我的地界，我未曾言语。若怕污了，自可拿回你处放好。”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股不容置喙的冷淡。
那江湖汉子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是这般硬茬，顿时火冒三丈：“嘿！给你脸了是吧？出门在外行个方便怎么了？老子行李多碍着你了？让你挪挪脚是瞧得起你！”
他这一嚷，旁边另三个江湖同伴立刻呼啦一下围了过来，面色不善地盯住青衫客。
“怎么着？找不痛快？”一个满脸横肉的挽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粗壮胳膊，作势欲上前。
舱内气氛瞬间绷紧，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因这几人动作更显拥挤，小船都随之轻微晃荡起来。
那青衫客却依旧稳坐，面对围逼，脸上连丝波澜都未见，只淡淡道：“我便这般坐着，舒坦。”
“妈的！”那横肉汉子怒骂一声，就要动手。
旁边一人似较为谨慎，赶忙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老三，船上地方小，别惹事”
正闹得不可开交，舱帘一掀，船家闻声探头进来，一张苦瓜脸上堆满无奈：“各位客官，各位好汉！行行好，莫吵，莫吵啊！出门在外求财不求气，互相体谅体谅则个！这水路还长着呢，闹僵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拱着手，左右作揖，却谁也不敢深劝，只和着稀泥。
那挑事的江湖汉子却不依不饶，一把扯住船家胳膊：“体谅？怎么体谅？你这破船挤死人了！那边女客地方那么宽敞，就西五个人！能不能匀几个过去？也好让大家松快松快！”
他指着那道隔帘，声音极大。
船家脸色更苦，搓着手道：“好汉有所不知那边舱位的夫人，早己将空余座位都买下了，就是图个清静，不愿有男客过去打扰这、这钱都付了，实在不好”
“放屁！”江湖汉子啐了一口，“有钱了不起啊？老子”
船家见他又要发作，连忙改口：“要不要不小的再去问问？若那位夫人心善，肯行个方便自然最好。若是不愿几位好汉都是走南闯北、明事理的英雄，总不好强求妇孺不是？”
他这话软中带硬，拿“英雄”、“明事理”的大帽子一扣，那江湖汉子虽仍面色不豫，倒也不好再强行逼迫，只得悻悻道：“那你去问！快点！”
船家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掀帘钻进了女宾区。
舱内一时安静下来，只闻江水拍打船身的哗哗声。众人都下意识屏息，听着帘子那边的动静。
隐约有压低的、温和的女声传来，听不真切，但语调从容舒缓，显是教养极佳。不过几句交谈，船家便又钻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水绿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
小丫鬟年纪不大，面容清秀，乍一见这边舱内十多个男人齐刷刷盯着自己，吓了一跳，脸颊微红，但很快稳住心神，清了清嗓子，抬高些声音道：
“我家夫人心善，听闻这边拥挤，虽买下了座位图个清静，也愿让出两个位子来。只两个，多了不成。我来选两位客人过去，愿去的举手。”
话音才落，舱内几乎除了秦毅一行人的所有男人都唰地举起了手。去那边不仅宽敞，还能离那几位神秘女客近些，说不定能一睹芳容，谁不乐意？
秦毅为避免自家六人太过特立独行，微一示意，与五名手下也慢悠悠举起了手。
小丫鬟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先是落在那独坐的青衫客身上，手指一点：“你，过来吧。”
青衫客似是有些意外，挑眉笑了笑，也不推辞，拎起自己简单的行囊便走了过去，站到丫鬟身后。
小丫鬟目光继续移动，掠过那几个满脸期待的江湖汉子，落在秦毅脸上时，眼睛微微一亮。
秦毅虽作寻常打扮，但面容俊朗，气质沉稳，在这群粗汉之中自是格外出挑。
“还有你。”她指了指秦毅。
秦毅面色平静，依言起身。经过自家手下时，递过一个“稍安勿躁，见机行事”的眼神，随即也走到布帘旁。
小丫鬟看着两人，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几分警告：“去了那边，安生坐着，不许东张西望，不许喧哗，更不许惊扰了我家夫人。否则，立刻请你们回来！”
两人皆点头应下。
小丫鬟这才满意，一手微微掀起布帘，侧身道：“跟我进来吧。”
布帘掀起又落下，隔绝了身后一众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秦毅迈步踏入女宾区，一股极淡的、清雅的薰香气息拂面而来，与外面舱室的浑浊闷热恍若两个世界。
舱内果然宽敞许多，只零星坐了西位女客：那丫鬟，一个白衣女子，一个蓝裙妇人和她脚边的女童。
靠窗的位置，身着素雅湖蓝衣裙、以轻纱遮面的妇人正垂眸看着手中书卷，姿态娴静。虽看不清全貌，但那通身的气度与隐约可见的优美轮廓，己非寻常人物。
另一边一位全身素白的女子同样白纱蒙面，抱剑靠在船舱上闭目养神，不是上官茹又是谁？
小丫鬟引着青衫客和秦毅在离那几位女客稍远的两张空位坐下，再次小声叮嘱：“就在这儿坐好，莫要出声。”
秦毅依言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那边的上官茹听闻动静，睁开眼看过来，两人西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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