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城北苏氏药材行总部书房,秦毅凝神翻阅着桌案上厚厚一摞刚刚送抵的汇报。
三天前与王若兰、陈掌柜一口气巡视完南陵城内所有药行后,各种问题和隐患被逐一揪出、敲打整改。配合王若兰针对外地分行发出的新指令,如同立竿见影的良药。
仅仅三天,手中这沓来自各分行的数据,终于打破了连日下挫的阴霾,虽然离全盛时期尚远,但那份触底回升的趋势也己经清晰可见了,这说明王若兰的方案是奏效的。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陈掌柜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稳稳托着一个热腾腾的白瓷茶壶:“姑爷,歇会儿吧。”
秦毅从账册间抬起头,紧绷的眉宇悄然舒展。识读这些繁复的账目与数据于他仍是刚刚上手的功课,确实也需得缓缓。他伸展了一下久坐发僵的筋骨,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来,陈老你也看看这些刚送来的,”秦毅将几份关键的汇总报表推给陈掌柜,“势头稳住是好,还得瞧瞧里头有没有藏着暗伤。”
陈掌柜放下茶壶,接过账册细细翻阅。手指抚过一行行字迹,浑浊的老眼渐渐绽放出光彩:“姑爷,好哇!”他指着几处明显上扬的数字,
“您瞧这里,城东分行的客流量比三日前回升了近两成!城南的几家老供货商也开始恢复小批量供药了各处都在向好,虽说步子慢点,但根基是稳住了!”他合上账册,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回到往日气象,怕只是时日问题了。
秦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润的茶汤熨帖着心绪:“多亏了有你和若兰。”他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尤其若兰,是真正挽狂澜于既倒。”
“姑爷这话可羞煞老朽了,”陈掌柜连连摆手,脸上的皱纹里却透着由衷的赞许,“老朽在药材行年月久些,不过是有些老经验罢了,赶上难题还得靠若兰的急智和手腕。这三日下来,她那见招拆招的本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秦毅笑笑没有接话。
陈掌柜感慨了一会儿,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姑爷,您说若兰有这身本事,从前怎不见她展露这般锋芒?莫非以前在藏拙?老朽越想越觉得不对路。”
秦毅放下茶杯,指节在桌面无意识地轻敲着。这几日与王若兰共事的场景在脑中闪过——条理分明的筹划、缜密独到的见解、雷厉风行的决断那份超越时代的精干与效率,常让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恍如隔世。
他摇摇头:“藏拙倒未必。陈老,你想想从前药材行是谁当家?是苏季渊那些蛀虫!若兰有再大的本事,一介女流身处其中,既要应对府内倾轧,又要周旋于一群虎视眈眈的外掌柜,束手束脚都来不及,哪能像如今这般,只需专注在经营谋划上,将心思手腕施展个十足?”
他眼中透出欣赏的光,“这才是她真正的才干。之前,不过是明珠蒙尘。”
想到药材行大局初定,日后琐碎营生大可托付给王若兰,自己只需把握大方向便能重拾清闲,秦毅心绪不由得轻快了几分。
陈掌柜眼见秦毅神态轻松,对王若兰评价极高,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朝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姑爷这若兰,是万中无一的人才。有她在旁辅佐,药材行日后方能有更广阔天地。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深意,“务必得想办法将她彻底留在我们这边才行!”
秦毅点头,不疑有他:“我亦有此意。日后药材行日常经营,我意多倚重于她,只在大关节处拿主意。陈老看可使得?”
“使得!自是使得!”陈掌柜答得毫不犹豫,旋即话中却带上了一丝迟疑,“以才论,她是足可信重。只是姑爷,”
他抬眼看向秦毅,语气变得异常郑重,“她到底跟了苏季渊十多年,还有一个女儿牵扯其间。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心底最深处究竟是作何想法?这万一”
秦毅刚刚舒展的眉心,瞬间又拧了起来。陈掌柜这番话,恰恰点在了他潜藏的顾虑上,也印证了苏妍早前的提醒。女子心思本就难测,更何况是王若兰这样经历过剧变、心藏锦绣的女人?
尽管他内心深处倾向于相信王若兰的理智不会自毁前程去回头找那苏季渊,但身为药材行真正的掌舵者,他不能仅凭感觉行事。
“陈老说得是。”秦毅深吸了一口气,指节敲击桌面的频率加快,“那依您高见,是否有两全之法?既能让她在药材行施展抱负,又能确保她心无旁骛,与我等同舟共济?”
陈掌柜等的就是这句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脸上却愈发严肃。“法子倒真有一个。”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盯着秦毅的眼睛,“就看姑爷您愿不愿意?这脸皮能不能放下了?”
“什么办法?请讲。”秦毅追问。
陈掌柜凑得更近,声音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要了她!”
秦毅霍然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似乎没听清:“什么?”
“姑爷,娶了她!”陈掌柜把话挑得更明,“这几日下来您也瞧见了,此女外柔内韧,本质却是个极其传统的性情!若非如此,岂会被苏季渊那样的废物拿捏十余年?”
他的语气带上一种洞察世事的世故,“只要得了她的人和心,让她尝到攀附大树的甜头,她必将死心塌地,再不会起他念!”
见秦毅脸上神色变幻,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陈掌柜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急迫,索性再加了把火:“姑爷若觉纳她为妾有碍颜面”
他压低了声线,“以她如今的身份、年纪,便是做个有名无份的外室都嫌抬举了。只需找个清静的院子安置着,您隔三差五去‘浇浇花’”他话语顿住,意思己昭然若揭。
秦毅瞬间抬眼,目光锐利地盯住陈掌柜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窜上脊背——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素来德高望重的老掌柜,竟能如此平静、如此赤裸地提出这等将人视作物件的建议!冷血得让人心惊。
陈掌柜无动于衷,他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私心,就是希望药材行彻底回到陈家手里,改回陈氏药材行的名字,这样才算圆满。但他也知道急不得,如今药材行的掌舵人变回了陈家少爷己经是不容易了。他比所有人都希望药材行好,所以王若兰这么一个人才一定要替秦毅留住,无论用任何方法。
他索性提高了几分声音,带着几分催促和决断:“姑爷若是觉得开这个口不便,老朽这把老骨头,愿意做这个媒人,替您去当面”
笃、笃、笃——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恰好在这最敏感、气氛最凝滞的时刻响起。
秦毅几乎是下意识地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喉咙:“进。”
木门应声而开。王若兰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款款而入。她步子平稳,仪态无可挑剔,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得体的、浅淡的温和笑意。
只是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耳尖,在午后明亮的光线下,赫然染着一层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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