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台的据点醋铺，秦毅推开暗门。
他眯起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看见老刀正蹲在石磨旁捧着粗瓷碗喝茶。
“大人？”老刀抬头，手中的茶碗停在半空。他连忙起身，“您怎么来了？”
秦毅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老刀的手腕：“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问你。”
老刀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大人请讲。”
秦毅松开手，顺势坐在老刀对面的木凳上。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西周，确认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人后，压低声音道：“昨日早晨，你是不是在鸿运赌坊？”
老刀喉结滚动：“是的大人，不过还没到辰时，马东家就突然下令清场”
秦毅倾身向前：“详细说说。”
老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马东家当时脸色很难看，像是见了鬼似的。他不仅把客人全赶出去了，还给我们放了假，说赌坊要歇业几天。”
“你可知道什么原因？”
老刀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应该是为了躲避官府搜查。听说我们刚走不久，县衙的人就围了赌坊。”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火光摇曳间，秦毅的面容忽明忽暗。他手指在桌面上轻叩，节奏与心跳逐渐重合。
“你说得不错。”秦毅声音压得更低，“昨天有个叫张二狗的击鼓鸣冤，告马三拐卖妇孺。你在赌坊多年，可知道这些勾当？”
“当然知道。”老刀突然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我在赌坊潜伏三年，里面的龌龊事几乎都清楚。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炫耀，“我不仅知道马三拐卖，还知道他就把人关在后院地窖里，每过段时间就从码头运走。”
秦毅猛地抓住老刀的手腕：“你亲眼所见？”
老刀吃痛地缩了缩脖子，却不敢挣脱：“大人轻点大人，我之前说过朱达大人还在的时候便命我在赌坊中潜伏”
秦毅闻言点点头，老刀谨慎地组织语言：“我在赌坊中呆了三年，发现有一批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会时不时的往赌坊里送人，每次都在夜里，少的几人，多的一次也就十几人。这些人被关在赌坊后院的地窖里，没过几天就会被转移走”
“后面我在夜里悄悄跟踪过几次，终于发现他们在晚上把人从地窖里送去了码头的库房”
老刀声音嘶哑，“他们半夜把人运到码头的库房，当天就有漕帮的船来接应，之后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船上为首的那人我认识，叫杜老七，是七太保手下，专做黑货买卖。”
“漕帮？”秦毅眯了眯眼睛，“他们竟敢参与这等勾当？”
“大人息怒。”老刀声音发颤，“杜老七做这个我一点不奇怪，那厮本就是个人渣，马三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毅强迫自己坐回椅子上，他盯着老刀那只浑浊的独眼：“送人的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老刀摇摇头：“不清楚，有次我想跟踪，差点被发现。那些人武功不弱，至少有好几个三境。”
“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不报？”秦毅声音冷得像冰，“就任由马三和杜老七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老刀脸色刷地变白，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明鉴！我早向朱达大人汇报过，可他说说”
“说什么？”秦毅俯下身，阴影笼罩着老刀。
老刀喉结滚动，声音细如蚊蚋：“朱大人说马三拐的人太少，功劳太小。他要等养肥了再杀，好换取大功晋升。”
“混账！”秦毅一拳砸在桌上，茶壶跳起来又落下，滚烫的茶水溅在老刀手背上，他却不敢擦拭。
秦毅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浮现出徐灵均描述的那些被铁链锁住的少女——空洞的眼神，瘦骨嶙峋的身体。
朱达为了一己私欲，竟故意纵容这等恶行三年！
老刀看出秦毅脸色不对，小心翼翼地试探：“大人是要动马三？可可张二狗己经”
“张二狗怎么了？“秦毅猛地看向老刀。
老刀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说道：“今早传来的消息张二狗死在县衙地牢里了说是咬舌自尽”
秦毅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怒火：“张二狗死了？”
老刀声音压得更低，“今早县衙传出的消息，说是'畏罪自尽'。”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消息倒是灵通。”秦毅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这个看似猥琐的独耳男人。
老刀闻言突然露出谄媚的笑容：“不瞒大人，小的其实私下里自己养了几个探子，都是外围人员。”他搓着手，“若大人要动马三，小的愿效犬马之劳。”
秦毅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懦弱的男人，或许比他想象的更有价值。他缓缓点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刀眼睛一亮，残缺的耳廓因兴奋而微微发红。
他凑近秦毅，带着浓重烟草味的气息：“昨天马三清场后，我察觉到不对劲，就折返躲在赌坊后门，亲眼看见他和王五、李西押着十多个女人孩子上了几辆马车。”
秦毅的思绪飞速运转，他盯着老刀浑浊的眼睛：“昨天马三转移的那些人，你知道送去哪了吗？”
老刀遗憾地摇头：“那时候街上人太少，跟踪容易暴露。但我敢肯定他们还在城里——那几辆朱漆马车太显眼，里面的女人和小孩都在哭闹，必然出不了城门。”
仓库角落的水漏发出“滴答”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秦毅突然站起身，对着老刀下令道：“从现在起，你带人在城里搜寻那些人的下落。特别是王五和李西，找到立刻通知我。”
“属下这就去办！”老刀立刻站起来，匆匆推开仓库的暗门离去。
秦毅站在原地，听着老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转身走向仓库另一侧的暗门，轻轻敲了三长两短的暗号。
不一会儿，二十一壮硕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大人。”二十一抱拳行礼，声音低沉，“可有需要属下效劳之处？”
“我记得上次是你带人去的撷芳阁？”
二十一的肌肉明显绷紧了：“回大人，是奉林大人之命才能调动巡检司。”
秦毅取下腰间令牌，青铜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幽光：“若用我的牌子，能否让巡检司出人？”
二十一眼睛瞪得溜圆：“玄鳞尉令牌可首接调遣三十人以下的驻军，无需通报。超过三十人的话需要林大人用印。”
“三十人足够了。”秦毅将令牌抛给二十一，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
“去找巡检司的陆沉提督，就说'陈老弟'请他帮忙。”秦毅语速飞快，“让他带人盯住南陵城的所有城门，别让马三的朱漆马车出城。”
二十一困惑地眨眼：“马三是”
“去找老刀对接。”秦毅打断他，“务必确保那些马车还在城内。”
二十一行了个礼：“属下这就去办。”秦毅突然叫住他：“等等。”
二十一僵在原地，缓缓转身。秦毅走到他面前：“此事机密，除陆沉外不得泄露。”
二十一抱拳领命离去，铠甲铿锵作响。
仓库重归寂静，只剩下铜灯燃烧的细微声响。秦毅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逐渐加快。
马三背后是谁？郑县丞？周县尉？还是更上层的人物？张二狗的死绝非偶然，那些被转移的妇孺又藏在何处？
他转身走向暗门，长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弧线。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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