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事务所,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客厅里,神原彻将那副寄宿着西野葵灵魂的泳镜放在茶几上,然后走到墙边,将那幅名为《天罚》的画取了下来。
灰原哀熟练地泡了两杯红茶,一杯放到神原彻手边,另一杯自己端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操作。
“你真的要把她放进这幅画里?”灰原哀声问道。
“恩,暂时寄存在这里最安全。”神原彻点了点头,“总不能一直让她待在泳镜里,那东西阴气太重,带在身上久了不好。“
他说着,将《天罚》平铺在地上。
画中,威严的骑士高举圣剑,脚下踩着被刺穿心脏的恶魔。整个画面充满了神圣与审判的气息。
神原彻将泳镜放到画的中央,双手结了一个简单的法印,口中低声念诵着几句晦涩的咒文。
一缕微弱的白光从他指尖亮起,落在了泳镜上。
下一秒,一团肉眼可见的黑雾,从泳镜中缓缓升腾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女轮廓。
那正是西野葵的魂体。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当目光落在神原彻身上时,那股强烈的怨念再次浮现。
“别急,”神原彻抬起手,示意她冷静,“我说过会帮你,就一定会做到。但现在,你需要在一个地方好好待着。“
他指了指地上的画。
“进去吧,里面很安全,不会有人打扰你。等我找到了吉冈圭介的灵魂,就会放你出来。”
西野葵的魂体尤豫了一下,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身上,有种让她本能畏惧的力量,但他的话语,又似乎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信服力。
最终,她还是化作一缕黑烟,缓缓地飘向了那幅画,最终融入了画中那片暗色的背景里,消失不见。
神原彻松了口气,将泳镜收好,然后把《天罚》重新挂回了墙上。
“好了,搞定。”他拍了拍手。
灰原哀凑到画前,好奇地打量着。
在她的灵视视野中,能看到画里多了两个模糊的光影。一个就是刚刚进去的西野葵,她正蜷缩在画的角落里,抱着膝盖,周身散发着悲伤和怨恨的气息。
另一个光影,则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他正一脸惊恐地看着画中那个被圣剑刺穿的恶魔。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之前那个被神原彻收进来的小说家广田正已的鬼魂。
而除了他们两个,在画的最深处,也就是恶魔的脚下,还有一团被圣光反复灼烧、不停发出无声惨嚎的怨灵,那是更早之前那个闹鬼案的凶手,中田健一。
此刻,广田正已和新来的西野葵,就象两个刚进监狱的新人,正瑟瑟发抖地围观着老犯人受刑,那场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和滑稽。
“你的这幅画——到底是什么?”灰原哀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个可以关押和净化灵魂的“监狱”。”神原彻简意赅地解释道,“对怀善念的灵魂来说,这里是庇护所。但对那些罪孽深重的怨灵,这里就是无间地狱。“
他看了一眼画中的广田正已和西野葵。
“他们两个的执念都还没完成,暂时先待在这里吧。等事情了结,再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灰原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神原彻走到客厅角落的神龛前,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一支香,点燃后,躬敬地插在了香炉里。
袅袅的青烟笔直地升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檀香味。
香烧得很旺,火光稳定,没有丝毫摇曳。
神原彻看着那缕青烟,心里松了口气。
这是他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小法术,通过观察燃香的状态,可以大致判断自己和家人的近期运势。
香烧得旺,烟升得直,就说明一切顺利,运势平稳。
如果香烧到一半突然熄灭,或者青烟弯曲散乱,就得小心了,很可能预示着最近会有麻烦事或者霉运上门。
他之前就给灰原哀讲过这个,所以灰原哀也见怪不怪,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来最近运气还不错。”神原彻笑了笑,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做饭,你先看会儿电视吧。”
“我来吧。”灰原哀却主动站了起来,“你今天也累了,我来做就好。”
神原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行,那就辛苦你了,我的万事通助手。”
灰原哀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系上了围裙。
冰箱里的食材很充足,她熟练地拿出几样蔬菜和肉类,开始清洗、切配。
刀刃和砧板接触,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灰原哀低着头,专注地切着洋葱,但她的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
要不要——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全部告诉神原彻?
从逃出组织,再到在雨夜被他捡回家—
她知道,神原彻肯定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拥有远超常人的知识储备和冷静的头脑?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
这种不问,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信任。
正因为如此,灰原哀才更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隐瞒下去。
可是——要怎么开口呢?
“那个,神原君,其实我不是七岁的小孩,我是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因为吃了一种自己开发的毒药,所以身体才变小了。“
不行不行,这样说还是感觉太突兀了。
灰原哀心里纠结万分,思绪一乱,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嘶,锋利的刀刃划过指尖,一道细小的血口瞬间出现,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一时间竟忘了疼。
“怎么了?”
神原彻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他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
看见灰原哀手上的伤口神原彻伸出手,复盖在了她的伤口上。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清凉感,从他的掌心传来,缓缓渗入伤口。
灰原哀只觉得伤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酥麻感,疼痛瞬间就消失了。
几秒钟后,神原彻拿开手。
灰原哀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手指上那道还在流血的伤口,此刻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抬头看了看神原彻。
“这——这也是灵力?”
“恩,点应已。”神原彻说得轻描淡写,“活化瘀,加速细胞再,创可贴好用。”
灰原哀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能看见鬼魂,能徒手断树的少年。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纠结,实在是有些可笑。
这个世界,连鬼魂和除灵师都真实存在了。
她一个成年人身体变小这种事,相比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与此同时,在东京某处私人的地下酒吧里。
刺鼻的烟味和酒味混合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戴着黑色礼帽,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男人,背对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正用一块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伯莱塔92f手枪。
他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伏特加和几个黑衣组织的底层成员,每个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
“所以,还是没有找到雪莉的下落?”
琴酒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感情,像寒冬里的冰碴子。
“大—大哥,”伏特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们已经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但还是——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迹。监控录像也查了,也没找到人——”
“没找到?”琴酒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宫野志保关进那个毒气室,是我的命令。现在,人不见了。”琴酒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意,“你们告诉我,是她自己有本事从房间里逃走,还是说——我们组织中出了一个喜欢放走小白鼠’的叛徒?”
“叛徒”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知道,在组织里,背叛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而且会被琴酒亲手处决。
“大哥,不——不可能是叛徒吧?”一个成员颤声说道,“当时负责看守的,都是我们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琴酒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我自己。还有,已经死了的人。”
他举起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地对准了刚才说话的那个成员。
“既然找不到雪莉,那就从你们开始查起。”
“一个一个来。我相信,总有人会知道些什么。“
“或者,在我失去耐之前,那个叛徒’,最好自己站出来。”
冰冷的话语,在压抑的酒吧里回荡,也宣判了在场某些人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