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
到了傍晚,乌云终于不堪重负,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很快就汇成了瓢泼大雨。
“轰隆——!”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神原彻被雷声吵醒,他从床上坐起,看了一眼窗外被狂风暴雨席卷的世界,眉头微皱。
不知道为什么,神原彻感觉到客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变化。
他披上外套,走出房间。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神龛前的长明灯,在黑暗中摇曳着一豆昏黄的光。
神原彻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挂在墙壁上的《天罚》。
一股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正从那里传来。
他走过去,从墙上取下《天罚》。
刚一拿到手中,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神原彻将画在客厅的地板上展开。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画中的世界变了。
画中的骑士与恶魔,此刻仿佛与窗外的雷雨夜连接在了一起。
每当一道闪电划过现实世界的天际,画中的旋涡中心,也会随之亮起一道微弱的电光。
而那个身披铠甲的正义骑士,也不再是之前机械的模样。
他的身上,竟然缠绕着一丝丝肉眼可见的银色电弧。他手中那柄普通的长剑,剑刃上此刻也闪铄着骇人的雷光。
“铿!”
骑士再次挥剑,斩向田中健一的怨灵。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收效甚微的物理攻击。
附着着雷光的长剑,像烧红的烙铁烫入牛油,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怨灵那由怨气构成的身体!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嚎,从画中传出,直接响彻在神原彻的脑海里。
田中健一的怨灵,在雷光之剑的穿刺下,冒出大股大股的黑烟,灵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而那些被雷光净化的、最纯粹的怨念能量,则化为一道道黑色的溪流,被画卷吞噬吸收,而逸散的纯净灵能则钻进了神原彻体内。
随着能量的涌入,之前因为净化田中的天罚,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散发的能量波动比之前还要强烈。
神原彻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惊讶。
他一直以为,《天罚》吸收的是灵魂消散后的能量。现在看来,它真正需要的“养料”,是被“天罚”之力净化后的负面能量,比如怨念、执念。
而窗外的雷雨,似乎是某种催化剂,极大地增强了画中骑士“天罚”的力量。
“雷电……在很多神话体系里,本身就代表着上天的审判与惩罚。”神原彻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幅画,难道能和雷雨天产生影响和联动?”
而这个发现,让神原彻对自己这件“灵器”的认知,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就在他思索之际,事务所的门铃,却在这风雨交加的深夜里,突兀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
神原彻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时钟,十点半了,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他将画卷收好,重新挂在了墙壁上,然后才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对中年夫妻,两人浑身湿透,脸上满是焦急和徨恐,正不住地按着门铃。
神原彻打开了门。
“请问,这里是……神原事务所吗?”男人看到神原彻,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颤斗地问。
“是我。”
得到肯定的答复,男人和旁边的女人对视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神原彻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们“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事务所门口湿漉漉的地上。
“神原大师!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儿子吧!”
两人对着神原彻,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神原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喜欢这种带有道德绑架的行为。
“起来说话。”他的声音很冷。
夫妻俩被他冰冷的气场镇住,不敢再磕头,但也不敢起来,就那么跪在地上,女人已经泣不成声。
男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雨水,语无伦次地讲述起来。
“神原大师,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被人带走了!”
“我们去警察局报案,是……是目暮警官,他……他说您可能有办法,让我们来找您……”
目暮?
神原彻挑了挑眉,看来这位警部大人,现在是彻底把自己当成处理超自然事件的专家了。
“把事情说清楚。”
在神原彻的追问下,夫妻俩断断续续地,终于将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他们家最近生意失败,欠了一大笔债,生活陷入了绝境。走投无路之下,他们通过一个地下中介,联系上了一个据说非常有钱但没有子嗣的家庭,准备……把他们七岁的儿子“送”给对方抚养,以此换取一大笔钱来渡过难关。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我们不想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吃苦……”男人辩解着,但声音越来越低。
今天下午,他们按照约定,在中介的安排下,完成了“交接”。
可拿到钱之后,他的妻子就后悔了。她哭着喊着要找回儿子,说自己不能没有孩子。
当他们再试图联系那个中介和所谓的“收养家庭”时,却发现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已经失效,对方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跑去报警。
接待他们的,正好是为奈绪一案焦头烂额的目暮警部。
当目暮听完整件事的经过,尤其是“交易”、“孩子失联”这些关键词后,他立刻意识到,这起案件,和正在调查的奈绪被杀案,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凶手,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但茫茫人海,怎么去找?
情急之下,目暮想到了神原彻。
于是,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这对夫妻来找神原彻,说不定,这位“大师”能再次创造奇迹。
听完夫妻俩的讲述,事务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许多,只剩下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神原彻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热茶,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那对夫妻跪在地上,说完之后,就用一种混杂着期盼、恐惧和羞愧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所以,”神原彻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温度,“你们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卖了。”
他用的不是“送”,也不是“过继”,而是最赤裸、最伤人的一个词——“卖”。
夫妻俩的身体猛地一颤,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什么。
“我们……我们是逼不得已……我们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神原彻放下茶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目光象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直直地剖开两人虚伪的借口。
“为了他好,就把他卖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为了他好,就用他去换你们下半辈子的安稳生活?”
神原彻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象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夫妻俩的心上。
“你们知道那个所谓的‘富裕家庭’是什么人吗?你们知道那个中介是什么来路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把自己的孩子推了出去。”
“你们和那些在街上抢孩子、卖孩子的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毫不留情,像剥洋葱一样,层层剥开了他们用“无奈”和“为他好”编织的外衣,露出了里面自私、懦弱的内核。
女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只要我的儿子……钱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男人也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神原彻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不是圣人,对这种抛弃自己孩子的父母,他没有丝毫的同情。
但,孩子是无辜的。
在听完他们讲述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疑点,都象散落的拼图一样,在神原彻的脑海里瞬间拼凑完整。
为什么奈绪的母亲吉野里香,会有那么“完美”的证词?因为那就是她精心准备好的剧本。她根本不是在筹集赎金,而是在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为什么凶手不等拿到钱就撕票?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场以勒索为目的的绑架,而是一场以“交易”为名买卖。
那个凶手,他不是为了钱。
他是一个狩猎者。
他站起身,走到那对依旧在哭泣和谶悔的夫妻面前。
“现在哭,已经晚了。”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让两人浑身一颤,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
“带走你们儿子的那个人,他可不会善待你们的孩子,更不会好好抚养他。”
神原彻的目光扫过两人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会杀了你们的儿子,就象他杀死上一个被母亲卖掉的小女孩一样。”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夫妻俩的头顶。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张大了嘴,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则象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以为的“交易”,竟然是一条通往死亡的绝路。
而他们,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这条路。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