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内的空气很暖,混合着烘焙咖啡豆的焦香与奶油的甜腻。
舒缓的爵士乐在空间里低回流淌,伴随着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和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
小井美夏用银质的小勺,小心翼翼地挖下一块芝士蛋糕。蛋糕入口即化,浓郁的奶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偷偷抬眼,视线落在对面。
神原彻正安安静静地喝着咖啡,姿态闲适,修长的手指握着温热的瓷杯,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街景上,神情淡漠,仿佛与这间店里安逸甜美的氛围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神原君,”她终于鼓起勇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很轻,“你平时除了上学……和处理那些‘委托’,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看书,研究一些古籍。”神原彻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身上
“古籍?是那种全是文言文,读起来很困难的吗?”
“差不多。”神原彻的指尖在咖啡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不过内容更偏向实用性,研究怎么除灵。”
他的语气平淡得象是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因为有时候会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灵魂,不做好准备会很危险。”
“好厉害……”
小井美夏由衷地感叹。她觉得神原彻身上有一种同龄人绝无仅有的沉稳和神秘,那种感觉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象是历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更多。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一个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猛地撕裂了店内的宁静。
咖啡店的玻璃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狂乱的尖响。
“把钱都交出来!”
一个戴着黑色绒线帽、脸上蒙着口罩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手里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刀刃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发颤,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的虚弱。
似乎是发现没有人理他,劫匪随手抓住一个中年人的衣服,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瞬间点燃了店内的恐慌。原本舒缓的音乐戛然而止,安逸的气氛被彻底击碎,只剩下恐惧在空气中疯狂滋生。
小井美夏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身体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那把晃动的水果刀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神原彻的反应快得惊人。
在劫匪冲进来的第一个瞬间,他已经放下了咖啡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叩”。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那双漆黑的眸子迅速扫过闯入者,冷静地进行着评估。
身材中等,体格偏瘦,没有明显的肌肉轮廓。
握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新手,并且极度紧张,只是凭着一股血气上涌的冲动在行动。
“快点!”劫匪用刀尖指着收银台后方瑟瑟发抖的年轻店员,嘶吼道,“把钱装进袋子里!”
店员哆哆嗦嗦地拉开收银机,胡乱地将里面的钞票往一个塑料袋里塞。
拿到钱后,劫匪不敢多做片刻的停留,他一把抢过袋子,转身就朝门口狂奔而去。
他选择的逃跑路线,笔直地穿过大堂。
正好要经过神原彻他们这一桌。
就在劫匪裹挟着恐慌的气流,与神原彻擦身而过的瞬间。
神原彻动了。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坐在原位,端起桌上那杯加了冰块的水,手腕看似随意地向外一抖。
“哗啦。”
一声轻响。
杯中的冰水划出一道精准的抛物线,悉数泼洒在劫匪脚前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劫匪正慌不择路地狂奔,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的尖叫和通往自由的大门上,根本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变故。
他一只脚重重踩了上去。
脚底猛地一滑!
那股前冲的巨大惯性瞬间失去了支撑点,他的整个身体重心失控,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向前扑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他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手里的水果刀脱手飞出,在地上旋转了几圈,最终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装钱的塑料袋也摔在地上,花花绿绿的钞票撒了一地。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从泼水到人倒地,不过一秒之间。
店里所有人都还处在劫匪逃跑的惊魂未定中,根本没能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神原彻却已经站了起来。
他没有丝毫停顿,动作流畅地向前迈出一步,脚掌精准地踩在了劫匪试图挣扎起身的后背上,将其死死地压在地上。
同时,他弯下腰,捡起了不远处那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这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多馀,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
直到这时,店里的人才如梦初醒。
“抓住他了!”
一个胆子大的男顾客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大吼一声,冲上来帮着神原彻一起按住了动弹不得的劫匪。
“快!快报警!”
恐慌的潮水退去,店里很快恢复了秩序。警察的反应也极为迅速,很快停在了店门口。
小井美夏呆呆地看着那个被警察铐上手铐、垂头丧气带走的劫匪,又看了看正平静地向警察做着笔录的神原彻,脑子里依旧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等警察处理完现场离开,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走到神原彻身边,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兴奋的语气。
“神原君……你……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他跑得太快,自己滑倒了。”神原彻的解释简单直接,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听起来合情合理到让人无法反驳。
“可……可是……”小井美夏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难道要问他,是不是用了什么看不见的“法术”吗?
这时,那位被抢了钱的收银台店员走了过来,她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士,此刻正对着神原彻感激涕零。
“这位同学,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店的损失就大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觉得神原彻的面孔有些眼熟。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叫出声来。
“啊!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那个和毛利小五郎一起上过新闻的小伙子吗!”
神原彻:“……”
他开始觉得,跟毛利小五郎扯上关系,正在逐渐演变成一件麻烦事。
小井美夏在一旁,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忍不住打趣道:“神原君,你现在好象成大明星了。”
……
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城市的霓虹将夜空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橘色。
神原彻打车让小井美夏回家后,独自一人走在回事务所的路上。
他寻思是不是真的自己太倒楣了,还是象自己父亲所说的那样。
除灵师的一生,都会变得不幸。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正从公园深处的阴影中渗透出来。
那不是夜晚的自然降温,而是一种属于灵体的、阴冷死寂的气息,带着一种让活物本能感到不适的特质。
神原彻的视线穿过稀疏的树木,投向公园深处的黑暗。
在那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孤零零地站在一棵巨大的樟树下。
她的身影很淡,近乎透明,路灯的光芒能毫无阻碍地穿透她的身体。她身上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两个可爱的马尾辫。
很显然,这是一个灵魂。
小女孩似乎没有察觉到神原彻的注视,只是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安。
神原彻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么年幼的孩子的灵魂,通常执念很弱,脱离身体后,如果没有外力干涉,应该很快就会消散才对。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公园入口的阴影里,静静地观察着。
小女孩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走出公园。但每当她飘到公园的边缘,身体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弹回来,让她无法离开分毫。
“地缚灵?”
神原彻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但立刻又否定了。
不对,地缚灵是灵魂被束缚于某个特定的地点,比如凶宅或者死亡之地。而这个小女孩,给他的感觉更象是被束缚在某个“东西”的附近,活动范围跟随着那个东西。
他正思索着,那个小女孩的灵魂忽然象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朝着公园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灌木丛飘了过去。
神原彻跟了上去。
他穿过草坪,走到那片半人高的灌木丛前。
拨开茂密的枝叶,一股混杂着泥土和腐败气息的怪味扑面而来。
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光,他看清了灌木丛后面的景象。
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蜷缩在杂草和枯黄的落叶之中。
那是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呈现出死亡特有的青紫色,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显然,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神原彻的眼神沉了下来。
他松开灌木枝,后退一步,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拨通了报警电话。
电话接通,他用一贯平稳的语调说道:
“警察吗?我要报警。”
“我在米花中央公园的西北角,发现了一具……小女孩的尸体。”
电话那头,接线员的声音明显一顿,明显被报警人冷静的声音给惊讶到了。
挂断电话,神原彻看了一眼飘在尸体旁,愈发显得无助和茫然的小女孩灵魂。
他轻轻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孩子。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