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后厨，热浪裹着油烟翻滚，抽油烟机嗡嗡的轰鸣里，邢成义正盯着锅里的糖醋排骨勾芡。手腕轻轻转动，淀粉水顺着锅沿缓缓流入，浓稠的汤汁瞬间裹住每一块排骨，色泽红亮得晃眼。他拿起勺子尝了尝，酸甜度刚好，刚要关火，裤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震得大腿发麻。
“成义哥，电话！”旁边切配的李云遮提醒道，手里还拿着沾着葱花的刀。
邢成义擦了擦手上的油，在围裙上蹭了蹭，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红梅”两个字，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正是店里最忙的时候，王红梅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除非家里出了急事。
“红梅？怎么了？”他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快步走到后厨门口的通风处，避开了锅里的油烟和嘈杂的炒菜声。
电话那头，王红梅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隐隐的慌乱，像是被什么吓着了：“成义你快回来人汐她她病了！”
“人汐病了？怎么了？发烧了还是感冒了？”邢成义的心瞬间揪紧，后背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是手足口病！”王红梅的哭声更明显了，“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她嘴里起了好多泡，手心脚心也有小红点，带去镇上医院，医生一看就说是手足口病，让住院治疗孩子现在哭着喊爸爸，我哄不住，妈也急得直掉眼泪”
手足口病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邢成义心上。他在饭店听客人聊起过，说这病对小孩子不好，严重的还会引发并发症。他想象着女儿满嘴水泡、哭着喊爸爸的样子，心疼得像被刀割，喉咙瞬间堵得发不出声音。
“成义，你能不能回来啊？”王红梅的声音带着哀求，“我一个人在医院陪着她，心里慌得很，她一直找你”
“回！我马上回！”邢成义猛地回过神，声音沙哑却坚定，“红梅你别慌，你好好陪着人汐，遵医嘱治疗，我现在就找老板请假，立刻回家，你等我！”
挂了电话，邢成义站在原地，手脚都在发抖。阳光透过后厨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满是油污的工装上，却一点暖意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攥了攥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的时候，得赶紧找老板请假，收拾东西回家。
“成义哥，嫂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云遮和吴思朵也跟着跑了出来，吴思朵手里还拿着刚擦完桌子的抹布，脸上满是担忧。刚才邢成义的声音不算小，他们隐约听到了“手足口病”“住院”的字眼。
“人汐得了手足口病，住院了，我得马上回家。”邢成义的声音带着颤音，“我现在去找老板请假，店里的工作得麻烦你们多盯着点。”
“哎呀，这可怎么办！”吴思朵捂住嘴，眼里满是焦急，“人汐那么小，肯定遭罪了，成义哥你快去找老板，这里有我们呢，你放心！”
“是啊成义哥，交接的事你别担心，我和思朵帮你盯着，你赶紧回家陪孩子。”李云遮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安慰。
邢成义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就往老板的办公室跑。老板正在办公室里对账，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还带着泪痕，愣了一下：“成义？怎么了？不在后厨干活，跑这儿来干嘛？”
“老板，我求您个事，我女儿得了手足口病，住院了，哭着找我，我得马上回家！”邢成义“扑通”一声差点跪下，被老板一把扶住。
“哎哎哎，你别这样，孩子病了是大事！”老板连忙扶着他坐下，递给他一瓶水，“手足口病可不是小事，孩子肯定难受，你是该回去。店里的事你别操心，你先回家照顾孩子，家里安顿好了，想来上班随时给我打电话，这个位置永远给你留着。”
邢成义没想到老板这么爽快，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谢谢老板！谢谢您！我本来还担心店里忙，没人顶替我的位置”
“傻孩子，什么位置能比得上孩子重要？”老板摆摆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我现在就给财务打电话，让她把你的工资结了，你带着行李直接走，别耽误时间。你家老二也快出生了，回去好好照顾老婆孩子，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说着，老板就拨通了财务的电话：“小张，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把邢成义的工资结了，现金，越快越好，他家里孩子病了，要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老板拍了拍邢成义的肩膀：“你赶紧回后厨收拾东西，交接一下工作，财务这边结完工资，你拿着钱直接去火车站，别耽搁。”
“谢谢老板，谢谢您！”邢成义站起身，对着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往后厨跑。
后厨里，王师傅和其他厨师也听说了邢成义的事，都围了过来。“成义，孩子没事吧？手足口病得好好照顾，别大意。”王师傅皱着眉头说，手里还拿着炒勺。
“谢谢王师傅，医生说要住院治疗，我得回去陪着。”邢成义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收拾东西。他的工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储物柜里，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铁盒，里面装着他平时用的刀——那是他刚到饭店的时候，老板给他买的，用了好几年，刀刃依旧锋利。他小心翼翼地把刀裹在布里，放进包里，这把刀陪着他做了无数道菜，也承载着他对家人的牵挂。
“你别慌，慢慢收拾，这里的活我们先顶着。”王师傅说，“你平时负责的红烧肉、鱼香肉丝这些招牌菜，我和小李先顶着，等你回来再交接清楚。”
“谢谢王师傅，麻烦您了。”邢成义感激地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破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还有给王红梅买的孕妇护肤品、给人汐买的没来得及寄回去的玩具，以及给未出生的儿子准备的小袜子、小帽子。他把这些东西一一塞进箱子里，又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他这几个月攒的钱，加上老板刚结的工资，他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用针线缝好——这是给人汐治病的钱，也是给王红梅待产的钱，不能有一点闪失。
“成义哥，这是你平时用的调料配方，我都记下来了，你看看有没有漏的。”李云遮拿着一个笔记本跑过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菜品的调料比例，“红烧肉要放三颗八角、一块桂皮，冰糖要炒到枣红色；鱼香肉丝的鱼香汁，酱油两勺、醋三勺、糖一勺这些我都记下来了，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好。”
邢成义接过笔记本，快速翻了翻，眼里满是感动：“谢谢你小李，记得很详细，这些菜的关键就是调料比例和火候，炒的时候多注意点，有不懂的就问王师傅。”
“知道了成义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砸了咱们店的招牌。”李云遮点点头，又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成义哥，这是我和思朵的一点心意，你拿着，路上买点吃的，给孩子买点营养品。”
“不行，这钱我不能要！”邢成义连忙摆手，“你们赚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要你们的钱。”
“成义哥，你就拿着吧，孩子病了需要钱，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这点钱你别嫌弃。”吴思朵也走了过来，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医院给我们报个平安，让我们也放心。”
邢成义看着眼前这对小情侣真诚的眼神，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谢谢你们，等我回来，一定请你们吃大餐。”
“大餐不重要，孩子平安才重要。”吴思朵笑着说，帮他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快走吧，财务应该把工资结好了，别耽误了火车。”
邢成义点点头，拎起行李箱，又看了一眼熟悉的后厨——灶台、炒勺、调料瓶，还有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事们，心里满是不舍。但一想到病床上哭着找爸爸的邢人汐，他就不敢耽搁，转身快步往外走。
“成义，路上小心！”
“照顾好老婆孩子！”
“等孩子好了再回来！”
同事们的叮嘱声在身后响起，邢成义挥挥手，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走到老板办公室门口，财务已经把工资准备好了，厚厚的一沓现金，用橡皮筋捆着。“成义，这是你的工资，一共八千三百块，你点点。”财务把钱递给她。
邢成义接过钱，粗略地数了一下，就塞进了贴身的口袋里：“谢谢张姐，不用点了，我信得过您。”
“快走吧，别耽误了，到了给老板报个平安。”财务笑着说。
“好的，谢谢张姐，谢谢老板！”邢成义对着老板和财务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往火车站跑。
出租屋离饭店不远，他本来想回去拿点东西，但一想，出租屋里也没什么重要的，就直接拎着行李箱往火车站赶。七月的太阳依旧毒辣，晒得地面发烫，邢成义的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工装贴在身上，又黏又不舒服。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想着快点赶到火车站，买到最早回家的火车票。
路上，他给王红梅打了个电话：“红梅，我已经从饭店出来了，老板给我结了工资，我现在去火车站买票，最快的一班火车，应该晚上就能到家，你别慌，好好陪着人汐，告诉她爸爸马上就回去了。”
“好好”王红梅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但比刚才平静了一些，“人汐刚才睡着了，嘴里还喊着爸爸，你路上小心点，别着急，安全第一。”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到了。”挂了电话，邢成义加快了脚步，行李箱的轮子在柏油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到了火车站，售票大厅里挤满了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邢成义拎着行李箱，急匆匆地跑到售票窗口，对着售票员说：“您好，我要一张最快到老家的火车票，硬座也行，站票也行，只要能最快回去！”
售票员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的焦急，连忙查了查：“最快的一班火车是下午两点半的，还有半小时就开了，硬座，还有最后一张票，你要吗？”
“要！我要！”邢成义连忙说，从口袋里掏出钱，“多少钱？我现在就买。”
“一百二十八块。”售票员接过钱，打印出火车票，递给她，“快去吧，还有半小时，别赶不上了。”
邢成义接过火车票，连声道谢，转身就往候车室跑。行李箱的轮子在光滑的地面上跑得飞快，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打鼓一样。
候车室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拎着行李的旅客。邢成义找了个靠近检票口的位置坐下，刚想喘口气，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是李云遮打来的。
“成义哥，你买到票了吗？几点的火车？”李云遮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买到了，下午两点半的，还有半小时就开了。”邢成义说，“店里的事就麻烦你们了，特别是红烧肉和鱼香肉丝，一定要按照配方来做，别砸了咱们店的招牌。”
“你放心吧成义哥，我和思朵都会盯着的，王师傅也会帮忙，你就安心回家照顾孩子。”李云遮说，“对了，我刚才给思朵商量了一下，我们给人汐买了点水果和营养品，已经寄到你家了，估计明天就能到，你让嫂子给人汐做点清淡的，手足口病不能吃辛辣油腻的。”
“谢谢你们，太麻烦你们了。”邢成义的心里暖暖的，在这个紧急的时候，同事们的关心像一股暖流，温暖了他慌乱的心。
“客气啥，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李云遮笑着说，“快检票了，你别聊了，准备检票吧，到了给我们报个平安。”
“好的，谢谢你们，等我回来请你们吃大餐！”挂了电话，邢成义看了一眼检票口，已经开始检票了。他拎起行李箱，快步走到检票口，递给检票员火车票。
检票员核对完信息，把火车票还给她：“快去吧，火车要开了。”
邢成义点点头，拎着行李箱，快步走上火车。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和泡面的味道。他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行李箱放在座位底下，然后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渐渐向后退去。邢成义看着窗外，心里满是焦急和期待。他想象着病床上的邢人汐，想象着焦急等待的王红梅，想象着年迈的父母，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掏出手机，给王红梅发了个微信：“红梅，我已经上火车了，晚上就能到家，你别慌，好好陪着人汐，等我回去。”
很快，王红梅就回复了：“好，我等你，你路上小心。”
邢成义收起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他想起了邢人汐出生的时候，他因为工作忙，没能陪在王红梅身边，心里满是愧疚。这一次，人汐病了，他一定要陪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弥补之前的亏欠。
他也想起了王红梅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这时候人汐又病了，王红梅肯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娘仨，让王红梅好好休息，别再让她受委屈。
火车在铁轨上飞快地行驶着，载着邢成义对家人的牵挂，向着家的方向驶去。车厢里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家，快点见到人汐，快点陪着她，直到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