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的清晨,苏门楼村的年味比前几日更浓了些。昨夜零星飘了几滴雪籽,落在地上没积住,倒把空气洗得格外清亮,阳光刚爬过东边的白杨树梢,就透过院墙上的豁口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炮仗味,混着灶房飘来的饭菜香,还有腊梅最后一缕余香,缠缠绵绵地绕在鼻尖,满是正月里独有的热闹与踏实。
邢成义一家吃过早饭,搪瓷碗碟刚被王红梅摞进盆里,水声哗哗地响,她就探着脑袋催:“成义,快收拾收拾,咱该往娘家去了。咱大姐、二姐指定早就到了,就咱每次都踩着点,别去太晚落个懒名声,妈该念叨了。”
“急啥,一个村的,蹬着电三轮十分钟就到,误不了事。”邢成义笑着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从厢房里推出那辆银灰色的电三轮。车身擦得锃亮,连车轮上的泥渍都清得干干净净,后面的车棚是去年秋收后刚搭的,用钢管焊了架子,蒙着厚实的帆布,边缘坠着一圈黑色的橡胶条,风刮不进,雪淋不到,冬天载着人出门格外暖和。他伸手拍了拍车棚,帆布发出沉闷的声响,扭头冲屋里喊:“红梅,把东西拎出来,咱走了。”
王红梅早就把拜年的礼物收拾妥当了,闻言从屋里出来,胳膊上挎着个印着红福字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两盒包装精致的糕点、一瓶白酒,还有邢母特意蒸的两斤白面馒头,都是按村里的规矩备下的礼数。她另一只手牵着邢人汐,小丫头穿了件红色的棉袄,帽子上的绒毛耷拉着,手里攥着个老虎形状的糖人,是昨天赶集时邢成义给买的,舍不得吃,捏得紧紧的,糖汁都快顺着手指流下来了。
“慢点走,别摔着。”王红梅扶着人汐的胳膊,把她抱进电三轮的车棚里,里面铺着厚厚的棉垫,邢成义早就提前用热水袋焐过,坐上去暖乎乎的。她自己也钻了进去,把布袋子放在脚边,冲邢成义喊:“好了,走吧,开慢点,路上有结冰。”
“知道了,保证稳当。”邢成义应了一声,跨上驾驶座,拧动车把,电三轮缓缓驶出院子,车轮碾过门口的碎石路,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村里的路已经被村民踩得结实,零星残留着几块薄冰,邢成义特意放慢了速度,稳稳地沿着村道往前开。
路边的家家户户都透着年味,大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红得耀眼,有的人家门口还堆着没燃尽的炮仗皮,像铺了一层红地毯。偶尔有村民穿着厚棉袄出门,见了邢成义,隔着老远就打招呼:“成义,这是往丈人家去啊?”
“是啊,四哥,您这是串亲戚去?”邢成义笑着点头回应,脚下的车速又慢了些。
“可不是嘛,正月里就这点活儿,走亲戚串门。”村民笑着摆摆手,看着电三轮慢慢走远,嘴里还念叨着:“这成义,在bj混得不错,过年回来还这么踏实。”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寒暄,浓浓的乡音裹着暖意,顺着风飘进车棚里。邢人汐扒着车棚的窗户,好奇地看着外面,时不时指着路边的小狗、小鸡喊两声,王红梅坐在旁边,一边帮她擦着手上的糖汁,一边给她讲村里的趣事,车厢里满是母女俩的笑声。
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电三轮就开到了王红梅娘家的门口。院子大门敞开着,里面已经传来了热闹的说话声,还有孩子的嬉闹声。邢成义停稳车,先跳下来,伸手把人汐从车棚里抱出来,又扶着王红梅下来,拎起脚边的布袋子,笑着往院子里走。
“爸,妈,我们来了。”王红梅刚进院门就喊了一声。
院子里已经聚满了人,王红梅的父亲王老汉正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手里夹着一支烟,和一个中年男人聊天,正是大姐夫姜炜。大姐王红燕正围着围裙,在灶房门口忙活,手里择着菜,嘴里还和屋里的人搭话。二姐王红玉坐在院子中间的石桌旁,怀里抱着个小姑娘,是她的女儿冯笑笑,小姑娘穿着粉色的棉袄,扎着两个小辫子,正眨巴着大眼睛看过来。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二姐夫冯永恒,手里拿着个玩具车,逗着身边的小男孩——大姐家的儿子姜雨泽,姜雨泽已经上小学了,穿着蓝色的外套,正兴奋地摆弄着玩具车,嘴里还发出“呜呜”的汽车声。
“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俩了。”王红燕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着说,手里的菜也不停,“妈刚才还念叨,说你们是不是睡过头了。”
“哪能啊,这不刚吃完早饭就过来了,路上慢点开,怕结冰滑。”王红梅笑着走过去,和大姐搭话,又冲王老汉和姜炜、冯永恒打招呼,“爸,大姐夫,二姐夫。”
邢成义也跟着打招呼:“爸,大姐夫,二姐夫。”说完把手里的布袋子递过去,“一点心意,给您和妈拜年了。”
王老汉笑着接过布袋子,放在身边的凳子上,摆摆手说:“来了就行,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都是自家人。”嘴上这么说,眼里却透着笑意,伸手摸了摸人汐的头,“人汐来了,快过来,外公给你留了好吃的。”
邢人汐有点害羞,躲在王红梅身后,偷偷探着脑袋看,小声喊了句:“外公,外婆。”
“哎,乖孩子。”屋里传来王红梅母亲的声音,紧接着,她就端着一盘瓜子花生走了出来,脸上满是笑容,“人汐来了,快过来吃好吃的。”
王红燕也从灶房走了过来,接过王红梅手里的东西,笑着说:“快进屋坐,外面冷。雨泽,笑笑,快喊小姨、小姨夫。”
“小姨,小姨夫。”姜雨泽放下玩具车,仰着小脸喊了一声,冯笑笑也跟着奶声奶气地喊了两句,声音软软的,格外招人喜欢。
邢成义笑着应着,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别递给姜雨泽和冯笑笑:“来,雨泽,笑笑,小姨夫给的压岁钱,新年快乐。”
“谢谢小姨夫。”两个孩子接过红包,高兴地蹦了起来,姜雨泽赶紧把红包塞给王红燕,冯笑笑则攥在手里,跑到王红玉身边炫耀。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屋里生着煤火,暖烘烘的,比外面暖和多了。沙发上、椅子上都坐满了人,王红燕把瓜子花生端到茶几上,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成义,今年在bj挣得不少吧?看你这精神头,肯定混得不错。”姜炜笑着问,他比邢成义大几岁,在村里的砖厂上班,性格爽朗。
“还行,够养家糊口的。”邢成义笑着摆摆手,“比起在家种地强点,但也累,天天在写字楼里待着,不如在村里自在。”
“可不是嘛,在外打工都不容易,还是家里踏实。”冯永恒接过话茬,他是做装修的,常年在外地跑,“我今年在外面跑了大半年,也就过年能回来歇几天,陪陪家人。”
“你们男人在外打拼都辛苦,回来就好好歇着,正月里啥也别干,就在家享福。”王红燕笑着说,给几人递了杯热水,“妈今天做了不少好吃的,中午咱好好喝两杯。”
“那必须得喝两杯,难得聚这么齐。”姜炜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王红梅和两个姐姐凑在一起,聊着家里的琐事,从孩子的学习聊到柴米油盐,又聊到村里的八卦,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邢人汐和姜雨泽、冯笑笑玩到了一起,三个孩子在屋里跑着闹着,时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给屋里增添了不少生气。
聊了没多大一会儿,王老汉掐灭手里的烟,站起身说:“行了,时候不早了,咱该去给长辈磕头拜年了,这是老规矩,不能破。”
村里的规矩,正月里晚辈要给长辈磕头拜年,以示尊敬,尤其是出嫁的女儿带着女婿回来,更要遵守这个礼数。王红梅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需要拜访的长辈是几位叔伯和祖辈的老人,总共也就四五家。
“好,咱走吧。”姜炜和冯永恒也跟着站起身,邢成义见状,也赶紧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棉袄。
“我也去,我也去给爷爷奶奶磕头。”姜雨泽跑过来,拉着姜炜的衣角说。
“你在家陪着妹妹和小姨,大人去就行,听话。”王红燕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拉到身边,“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姜雨泽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乖乖地站在一边。
王老汉带着三个女婿,往外走去。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小伙子从西边跑过来,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头发短短的,脸上带着朝气,正是王红梅三叔家的儿子王硕。
“大伯,你们这是要去给长辈磕头啊?”王硕跑到跟前,喘着气问。
“是啊,刚要走,你咋来了?”王老汉笑着问。
“我在家闲着没事,听说姐和姐夫们都来了,就过来看看,正好赶上你们去磕头,我也跟着一起去吧,顺便给长辈们拜个年。”王硕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行啊,正好一起,人多热闹。”王老汉点点头,带着王硕和三个女婿,一起往村里的长辈家走去。
村里的长辈们都住得不远,几人顺着村道往前走,一路上碰到不少串亲戚的村民,都笑着打招呼。到了长辈家,王老汉先上前问好,然后三个女婿就按照规矩,给长辈磕三个头,嘴里说着“给您拜年了,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长辈们都笑着应着,给他们递烟、倒茶,有的还会给孩子准备点零食,满是温馨的氛围。
王硕跟在后面,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给长辈磕头,虽然他还年轻,但也知道村里的礼数,做得有模有样。每到一家,几人都要聊上几句,问问长辈的身体状况,聊聊过年的趣事,浓浓的乡情裹着暖意,让人心里格外踏实。
一圈磕下来,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几人回到王红梅娘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院子里的温度也高了不少。王红燕和王红玉、王红梅正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看到他们回来,赶紧迎了上去。
“回来了?快进屋歇会儿,喝口水。”王红梅接过邢成义手里的帽子,递给他一杯热水。
几人进了屋,坐在沙发上歇着,王硕凑到王老汉身边,小声嘀咕:“大伯,刚才给长辈磕头,都有零食吃,等会儿给大伯大娘磕头,有没有红包啊?”
“你这孩子,就想着红包。”王老汉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歇了没多大一会儿,王红梅的母亲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说:“行了,都别坐着了,按照规矩,你们姐仨带着女婿,给我和你爸磕个头,算是拜年了。”
“好嘞。”王红燕笑着应着,拉着王红玉、王红梅站起身,三个女婿也跟着站起来,一起走到王老汉和老伴面前,排成一排。
“爸,妈,我们给您拜年了,祝您二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王红燕说着,带头跪了下去,三个女儿和三个女婿一起,给王老汉和老伴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王老汉和老伴赶紧伸手去扶,脸上满是笑容,眼里都透着欣慰的泪水。老伴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三个孩子,“雨泽,笑笑,人汐,这是外公外婆给的压岁钱,拿着买好吃的。”
三个孩子高兴地接过红包,齐声喊着:“谢谢外公外婆。”
就在这时,王硕凑了过来,噘着嘴说:“大伯,大娘,为啥没有我的红包啊?我也给长辈磕头了,我才刚18,也还是孩子呢。
他这话一说完,屋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王红梅的母亲笑着说:“你这孩子,行,给你也准备了,少不了你的。”说着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红包,递给王硕,“拿着吧,新年快乐。”
“谢谢大伯大娘。”王硕接过红包,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刚才的委屈一扫而空,惹得大家又是一阵笑。
打闹间,灶房里传来了王红燕的声音:“饭做好了,都过来吃饭吧。”
众人闻言,都站起身往灶房走去。餐厅里已经摆好了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有红烧鱼、炖排骨、炒鸡块、炸丸子,还有各种青菜,满满一桌子,香气扑鼻,看得人食欲大开。
“哇,好多好吃的。”邢人汐高兴地拍手,拉着王红梅的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坐下。
“别急,先洗手。”王红梅笑着拉着她的手,去厨房洗手。
大家都洗了手,陆续坐在桌子旁。王老汉坐在主位,身边坐着老伴,三个女儿和女婿分别坐在两边,三个孩子坐在一起,王硕则坐在姜炜身边。
“都别客气,吃,正月里就得多吃点,图个热闹。”王老汉拿起筷子,笑着说,率先夹了一块排骨,放在人汐的碗里,“人汐,多吃点,长个子。”
“谢谢外公。”人汐笑着点点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桌上的气氛格外热闹,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姜炜端起酒杯,对着王老汉和老伴说:“爸,妈,我敬您二老一杯,祝您二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好,好。”王老汉笑着端起酒杯,和姜炜碰了一下,抿了一口。
冯永恒和邢成义也纷纷端起酒杯,给王老汉和老伴敬酒,嘴里说着祝福的话。王红梅的母亲不善饮酒,就用饮料代替,脸上满是笑容。
女人们则聊着家常,王红燕说:“妈,您做的这红烧鱼真好吃,比饭店里的还香。”
“好吃就多吃点,家里的鱼新鲜,是你爸昨天从河里钓上来的。”王红梅的母亲笑着说,给王红燕夹了一块鱼肉。
王红玉则问起了王红梅在bj的生活:“妹,你在bj过得还行吧?人汐适应那边的环境吗?”
“挺好的,人汐在那边上幼儿园,挺适应的,就是有时候会想家。”王红梅笑着说,眼里闪过一丝思念,“还是家里好,踏实。”
孩子们则只顾着吃,时不时互相分享着自己碗里的美食,姜雨泽把自己碗里的丸子夹给冯笑笑,冯笑笑则把炸薯条递给人汐,三个孩子相处得格外融洽。
邢成义坐在桌旁,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听着身边亲人的欢声笑语,心里格外温暖。他端起酒杯,和姜炜、冯永恒碰了一下,笑着说:“大姐夫,二姐夫,咱哥仨今天好好喝一杯,难得聚这么齐。”
“好,喝。”姜炜和冯永恒笑着应着,三人一饮而尽。
白酒的辛辣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一股暖意,邢成义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他平时在bj很少喝酒,一来是工作忙,二来是没人陪着喝,今天和家人团聚,心里高兴,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姜炜和冯永恒也是好酒的人,正月里难得放松,加上心里高兴,一杯接一杯地和邢成义喝着,嘴里还聊着村里的事、外面的见闻,话题不断。王老汉也时不时端起酒杯,和三个女婿喝一杯,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成义,你在bj打拼不容易,以后有啥难处,就跟家里说,别自己扛着。”王老汉看着邢成义,语气诚恳地说。
“谢谢爸,我知道,您放心,我能照顾好红梅和人汐。”邢成义感动地点点头,又端起酒杯,敬了王老汉一杯。
不知不觉间,一瓶白酒已经见了底,邢成义的脸颊涨得通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带着浓浓的酒气。王红梅看在眼里,忍不住劝道:“成义,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没事,我没醉,今天高兴,再喝两杯。”邢成义摆了摆手,笑着说,又要去倒酒。
“别倒了,真的不能再喝了。”王红梅伸手拦住他,把酒瓶拿了过来,“你看你都喝成这样了,再喝就该难受了。”
姜炜和冯永恒也看出邢成义喝多了,笑着说:“行了,成义,今天就到这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喝,别喝多了。”
邢成义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浑身发软,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晨晓乡音,烟火初燃
“我我真没醉,再来一杯,就一杯”邢成义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股眩晕感压下去,可眼皮像是灌了铅,越来越沉,说话的声音也飘乎乎的,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伸手想去抢王红梅手里的酒瓶,胳膊却不听使唤,刚抬起来就晃了晃,差点撞到桌子。
王红梅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又气又好笑:“你看看你,都站不稳了还喝,再喝就得躺这儿了。”她转头冲姜炜和冯永恒无奈地笑了笑,“你俩也真是,不知道拦着点,他酒量本来就不行,你们还一个劲地劝。”
“这不高兴嘛,正月里聚一次不容易,哪能扫了兴。”姜炜挠了挠头,笑着解释,又冲邢成义递了个眼神,“成义,听红梅的,今天就到这,咱下次再喝。”
冯永恒也跟着点头:“是啊,喝多了遭罪,先歇会儿。”
邢成义嘴里还嘟囔着“没醉”,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脑袋往旁边一歪,靠在了椅背上,眼睛半眯着,嘴里的话也渐渐模糊不清,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哼唧声。众人一看,这是真醉透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看他,这才喝了多少,就醉成这样。”王红梅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邢成义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带着酒气的热气扑面而来。她站起身,对姜炜和冯永恒说:“大姐夫,二姐夫,麻烦你们搭把手,把他扶到里屋歇会儿吧,在这儿坐着怪难受的。”
“好嘞,没问题。”姜炜和冯永恒立刻站起身,一左一右扶住邢成义的胳膊。邢成义浑身发软,重量全压在两人身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别扶我,我能走红梅,人汐呢?给爸爸看看”
“人汐在这儿呢,乖,你先去睡觉。”王红梅走在旁边,轻声安抚着,怕他闹起来。
几人费劲地把邢成义扶起来,他的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摔倒,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爸,再喝一杯我敬您bj的酒没这个香家里的酒好喝”
王老汉坐在桌边,看着邢成义醉醺醺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心里高兴,喝多了也正常。你们慢点扶,别摔着他。”
“知道了爸。”王红梅应着,和姜炜、冯永恒一起,把邢成义扶进了里屋。里屋有一张闲置的单人床,平时用来招待客人,铺着干净的被褥。几人小心翼翼地把邢成义放在床上,他一沾枕头就不动了,眼睛闭得紧紧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睡梦里还在琢磨喝酒的事。
王红梅给他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又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珠,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男人嘛,过年回家和亲人聚在一起,喝多了正常,说明他心里踏实。”姜炜笑着说,“你也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是啊,醒了就没事了。”冯永恒也跟着安慰道。
几人出了里屋,回到餐厅,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孩子们已经吃饱了,正围在王硕身边,听他讲学校里的趣事。王硕拿着红包,笑得合不拢嘴,时不时逗逗三个孩子,屋里的气氛依旧热闹。
“成义睡了?”王红梅的母亲问。
“嗯,沾枕头就睡着了,估计得睡一下午。”王红梅点点头,坐回座位上,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心里惦记着邢成义,怕他醒了难受。
“没事,醉了睡一觉就好了,等他醒了我给他熬点醒酒汤。”王红梅的母亲笑着说,给她夹了一块青菜,“你也多吃点,别光顾着担心他,饭菜都快凉了。”
“谢谢妈。”王红梅接过青菜,心里暖暖的。
大家又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聊天,只是话题不自觉地转到了邢成义身上。
“成义这孩子,看着老实,没想到喝多了还挺有意思。”王红燕笑着说,“还记得上次他喝多了,抱着雨泽说要给他买飞机,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上次我和他一起去镇上买东西,喝了点酒,一路上跟我念叨在bj的事,说想家人,想村里的日子。”冯永恒也跟着回忆道,“在外打拼不容易,心里的苦也就喝酒的时候能说说。”
王老汉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成义这孩子,踏实肯干,对红梅和人汐也好,是个好女婿。就是在外边太拼了,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回来让他好好放松放松,喝多了也没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话语里满是对邢成义的认可和心疼。王红梅听着,心里既感动又温暖,觉得自己没嫁错人。
吃过饭,王红燕和王红玉主动收拾碗筷,王红梅想去帮忙,被王红燕拦住了:“你别去了,在家陪妈聊聊天,照顾着点成义,这里有我和二妹就行。”
“是啊,你快去看看成义醒了没有,别让他渴着。”王红玉也跟着说。
王红梅点点头,转身进了里屋。邢成义还在睡着,眉头舒展了些,呼吸也变得平稳,脸上的红晕褪去了不少,只是嘴里偶尔还会嘟囔几句。王红梅坐在床边,轻轻给他掖了掖被子,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方便他醒了之后喝。
她坐在床边,看着邢成义熟睡的样子,心里满是柔情。这个男人,在外边是撑起一个家的顶梁柱,拼尽全力赚钱养家,回到家里,卸下所有的防备,喝醉了像个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心疼。
院子里,姜炜和冯永恒陪着王老汉下棋,王硕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玩捉迷藏,姜雨泽躲在柴火堆后面,冯笑笑藏在门后,邢人汐则拉着王硕的衣角,让他别告诉别人自己藏在哪里,院子里满是孩子们的欢笑声。
王红梅的母亲坐在屋檐下的小马扎上,晒着太阳,看着院子里热闹的景象,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正月里的阳光暖融融的,洒在身上格外舒服,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年味,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美好。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渐西斜,院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气温也慢慢降低。王硕带着三个孩子玩累了,满头大汗地跑进屋,嚷嚷着要喝水。王红燕和王红玉已经收拾完碗筷,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邢成义在床上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一声哼唧,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王红梅的娘家。他坐起身,脑袋还有点晕,浑身酸痛,喉咙干得发紧。
“醒了?”王红梅听到动静,走了过来,递给他一杯温水,“快喝点水,喉咙都干了吧。”
邢成义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缓解了不少干涩感。他揉了揉太阳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喝醉了?没耍酒疯吧?”
“耍倒是没耍,就是话多,一个劲地要喝酒,还念叨着要给人汐买东西。”王红梅笑着说,眼里带着几分调侃。
邢成义的脸一下子红了,挠了挠头:“丢人了,丢人了。”
“没事,都是自家人,没人笑话你。”王红梅坐在他身边,帮他揉着太阳穴,“感觉怎么样?还晕吗?”
“好多了,就是有点累,浑身酸痛。”邢成义靠在床头,叹了口气,“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太遭罪了。”
“知道就好,以后喝酒得有个数,不能逞能。”王红梅叮嘱道,“妈说等会儿给你熬醒酒汤,喝了就舒服了。”
“嗯,谢谢妈。”邢成义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两人在屋里聊了一会儿,邢成义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头晕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他起身下床,活动了一下筋骨,跟着王红梅走出了里屋。
院子里,王老汉和姜炜、冯永恒还在下棋,王硕和三个孩子坐在旁边看热闹。看到邢成义出来,姜炜笑着打趣道:“醒了?酒劲过了?刚才可是睡得香得很,喊都喊不醒。”
邢成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大家见笑了,酒量不行还瞎喝。”
“没事,过年嘛,高兴就好。”冯永恒笑着说,“来,过来坐下歇会儿,看我们下棋。”
邢成义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慢慢打起了精神。王老汉下棋很有章法,姜炜和冯永恒也不示弱,三人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解,时不时还会因为一步棋争论几句,引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邢人汐看到邢成义,跑过来拉着他的手,仰着小脸说:“爸爸,你醒啦?刚才我和哥哥姐姐还有舅舅一起玩捉迷藏,我藏得可好了,他们都找不到我。”
“是吗?我们人汐真厉害。”邢成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心里满是宠溺。
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厨房里传来了王红梅母亲熬醒酒汤的香味,混着晚饭的香气,让人闻着就觉得温暖。
晚饭的时候,邢成义喝了一碗醒酒汤,又吃了点清淡的饭菜,感觉浑身都舒服多了,头晕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大家围坐在一起,聊着天,吃着饭,虽然没有中午那么热闹,但依旧温馨。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村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村道。王红燕一家和王红玉一家要回去了,大家在院子里互相道别。
“爸,妈,我们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王红燕笑着说。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外面冷,多穿点衣服。”王红梅的母亲叮嘱道,给每个孩子都塞了一把糖果。
“知道了妈,您放心吧。”王红玉应着,抱着冯笑笑,和冯永恒一起往外走。
邢成义一家也准备回去了,王红梅拎着母亲给装的土特产,邢成义抱着人汐,和王老汉、王红梅的母亲道别。
“爸,妈,我们也回去了,您二老早点休息。”邢成义说。
“嗯,回去吧,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王老汉摆摆手,看着他们走出院子。
邢成义把人汐放进电三轮的车棚里,王红梅也钻了进去,他跨上驾驶座,拧动车把,电三轮缓缓驶出院子,往家里的方向开去。
晚上的村道格外安静,只有电三轮的电机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路灯的光线昏黄,拉长了他们的身影,偶尔有村民家的狗叫几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车棚里暖乎乎的,邢人汐靠在王红梅的怀里,已经有点困了,眼睛半眯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王红梅靠在车棚上,看着外面的夜景,心里满是踏实。
“今天喝多了,让你担心了。”邢成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几分愧疚。
“没事,知道你心里高兴。”王红梅笑着说,“以后注意点就行,身体要紧。”
“嗯,我知道了。”邢成义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电三轮慢慢行驶在村道上,夜色渐浓,年味依旧,苏门楼村的每一户人家都透着温馨的灯火,像是一颗颗温暖的星星,照亮了这个正月的夜晚。邢成义看着前方的路,心里满是感慨,在外漂泊再久,终究还是家里好,有亲人,有烟火气,有最踏实的温暖。
回到家的时候,邢母已经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邢成义把电三轮停好,抱着人汐走进屋里,王红梅跟在后面,轻轻带上门。屋里的煤火还没灭,暖烘烘的,让人感觉格外舒服。
邢成义把人汐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熟睡的样子,脸上满是笑容。王红梅端来一盆热水,让他洗了洗脸和脚,缓解一下疲惫。
两人坐在床边,聊起了今天在娘家的趣事,聊起了三个孩子的打闹,聊起了王硕抢红包的样子,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正月里的夜晚,因为这份团聚,变得格外温馨。
“在bj的时候,总想着回家,现在回来了,感觉心里特别踏实。”邢成义靠在床头,看着王红梅,语气真诚地说。
“是啊,家里再好,也不如亲人在身边。”王红梅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年后回去,我们多给家里打打电话,常回来看看。”
“嗯,一定。”邢成义紧紧握住她的手,心里满是坚定。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村里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偶尔的狗叫声传来。屋里的煤火发出轻微的声响,暖融融的光线照亮了房间的角落,映着两人温馨的身影。正月初四的这一天,因为团聚而热闹,因为醉酒而难忘,更因为这份浓浓的亲情,变得格外温暖。
邢成义知道,这样的日子虽然简单,却是他在外漂泊多年最渴望的幸福。有亲人陪伴,有烟火气萦绕,有乡音在耳边回荡,这就是最踏实、最温暖的年味,也是他心里最想念的模样。未来的日子里,无论走多远,他都会记得这份来自家乡的温暖,记得正月里的这份团聚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