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的药柜前,燕疏影踮着脚整理最上层的小抽屉,浅蓝色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淅的手腕。
“当归应当放在左手第二个抽屉,”李青霄头也不抬,执笔写着方子,“你放错位置了。”
燕疏影的手顿了顿,默默将药材换到正确的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柜台前已经排起了等侯看诊的百姓。
“下一个。”李青霄温声道。
一位老妇人在孙女的搀扶下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病情。
李青霄耐心听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
燕疏影站在一旁,按照他的指示抓药、打包,动作不太熟练,但总体还是蛮认真的。
她忽然觉得李青霄这人其实挺好的,虽然之前给那个冯阉狗看了病,但对于平民百姓,李青霄一样尽心竭力,并没有任何怠慢。
面对一些明显没什么钱的老百姓,李青霄收取的诊金和药费,都是特别优惠过的。
甚至,有时候还只象征性收一些,别说赚了,根本就是纯亏的。
看来他之前给冯阉狗看病,确实应该也是没的选择。
毕竟,以冯阉狗镇守太监的地位,他确实得罪不起。
燕疏影静静站在旁边,看着李青霄一脸认真,给人看病的样子,心中想到。
李青霄本就相貌俊美,她现在瞧着感觉更好看了。
这个世界上,有本事的人很多。
但是,能厚待穷人的人,不太多。
“燕姑娘,劳烦按照这个方子取药来。”李青霄忽然开口,转身将一个药方递过来。
燕疏影听到这话,回过神来,应声而去。
一上午很快过去,送走最后一位病人,燕疏影轻轻舒了口气。
以前,都是别人伺候她,她可从来没有给人打下手做那么多事情。
“累了?”李青霄问道。
燕疏影连忙摇头回答:“不曾累,只是有些生疏,怕眈误了公子的事。”
李青霄微微一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无妨,你做得很好。”
他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接着说道:“已是正午,我要去后屋沐浴歇息片刻,你随我来。”
燕疏影怔了怔,还是跟了上去。
医馆后屋不大,陈设简洁。
屏风后已经备好了一个柏木浴桶,热气蒸腾,水面上飘着几味药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李青霄站在屏风前,很是自然地张开双臂:“更衣吧。”
燕疏影愣在原地,一双美眸微微睁大:“公……公子是说……?”
“怎么?”李青霄挑眉看她,说道:“为你赎身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既然是来伺候我的,伺候沐浴有什么不对吗?”
燕疏影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她确实找不到理由反驳,毕竟作为丫鬟,伺候沐浴再正常不过。
可是……
她又不是真来当丫鬟的!
见她迟迟不动,李青霄又道:“还是说,燕姑娘先前说的倾心于我,都是假的?”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燕疏影立刻清醒过来。
她勉强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公子说笑了,疏影这就伺候公子更衣。”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李青霄面前,手指微微发颤地伸向他的衣带。
闭眼,必须闭眼!
她在心里默念着,果断闭上了眼睛。
李青霄看着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只见燕疏影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斗,手指摸索着解他的衣带,动作笨拙得可爱。
“燕姑娘,”他故意压低声音,问道:“你闭着眼,要怎么替我更衣?”
燕疏影咬紧下唇,硬着头皮道:“我可以的。”
她凭着感觉解开他的外袍,又去解中衣的系带。
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温热的体表,就象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
好不容易脱完上衣,轮到裤带时,她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李青霄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罢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燕疏影如蒙大赦,立刻后退两步,依旧紧紧闭着眼睛。
直到听见水声哗啦,确定他已经进入浴桶,她才悄悄睁开一条缝。
李青霄靠在浴桶边缘,闭目养神。
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肩膀滑落,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
燕疏影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魅力。
“站着做什么?”李青霄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过来替我按按肩。”
燕疏影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伸手按上他的肩膀。
指尖触及湿滑的皮肤,她的心跳有些不争气地加速了。
一直以来,她都看不上那些贪图她美色的臭男人,更别说伺候一个男人了。
眼下,是她头一回。
唯一的安慰是,李青霄各方面看着都不错,比令她感到讨厌的那些臭男人要好得多。
“用力些。”李青霄慵懒地道:“早上施针,肩膀有些酸。”
燕疏影只好加重力道,她虽武功不俗,但此刻却要装作柔弱女子的模样,不一会儿就累得手腕发酸。
李青霄似乎很享受她的服务,忽然道:“这水温正好,你也一起来吧。”
“什么?”燕疏影的手一顿,险些跳起来,“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李青霄回头看她,眼中带着戏谑,“你昨晚不是还与文君一同沐浴了?”
“那不一样……”燕疏影急急道,“小姐是女子,我与她自然可以。”
“我是男子又如何?”李青霄打断她,强势道:“你迟早是我的人,一起沐浴又有何不可?况且……”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笑着说:“不是你自己说倾心于我么?既然倾心,怎么现在又百般推拒?”
燕疏影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着该如何应对。
她垂下头,作出羞怯难当的模样:“公子……疏影确实倾心于公子,只是……只是毕竟你我认识才不久,这般亲密……疏影实在羞怯。还请公子怜惜,给疏影一些时日准备……”
李青霄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好笑,正要再逗她几句,忽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姐夫!你在里面吗?”
是萧文灵!
燕疏影如蒙大赦,立刻后退几步,与浴桶保持距离。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推开,萧文灵蹦蹦跳跳地闯了进来。
“姐夫,我……”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燕疏影泛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手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屏风后的浴桶上。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萧文灵的声音陡然拔高。
燕疏影慌忙解释:“二小姐别误会,我只是在伺候公子沐浴……”
“沐浴需要脸红成这样?”萧文灵气得跺脚,气呼呼地质问道:“是不是你在勾引我姐夫?”
“我没有……”燕疏影百口莫辩。
“那你的意思是我姐夫勾引你喽?”萧文灵不依不饶。
燕疏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姑娘的脑回路怎么如此清奇,听不懂人话吗?
她是真想出手教训萧文灵一顿,可惜为了顾全大局,她只能忍了。
她偷偷瞥了眼浴桶中的李青霄,却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时间,她心里更气了。
这个家伙,亏她不久前还感觉他不错呢,现在这是故意看她出丑是吧!
“文灵。”李青霄终于开口,“不要胡说,我今日有些疲惫,故而药浴片刻,燕姑娘只是在旁伺候而已。”
自己这个小姨子,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坏他的好事啊!
萧文灵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最后还是重重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她转向燕疏影,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老实点,要是让我发现你勾引姐夫,看我怎么收拾你!”
燕疏影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心里早已把这个小丫头片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在名剑山庄潜伏真是太难了,她现在觉得李青霄和萧文君其实都挺好应付的,最难搞的就是这个蛮不讲理的二小姐了!
“文灵,你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李青霄适时转移话题。
萧文灵回道:“也没什么,就是中午有空,便想着过来医馆看看。”
她说着,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燕疏影,小声嘀咕:“还好我来得及时,否则这狐狸精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燕疏影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默默退到一旁。
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在师尊没来之前就先行动手做事。
否则的话,她真的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师尊来的那一天。
…………
午后,医馆内的光线渐渐柔和。
李青霄送走最后一个前来看诊,咳嗽不止的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日头,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关门回名剑山庄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揉了揉眉心,略显疲惫。
近来保安堂的名气越来越大,在明州城已然传遍了。
大家都知道,保安堂的大夫是萧家大小姐的夫婿,是一位神医。
故此,来这里看病的人,是越来越多。
燕疏影点点头,正准备去关门,却见一位头发灰白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大夫,还能看诊吗?”老者的声音沙哑,背佝偻得厉害。
李青霄重新坐下:“老人家请坐。”
燕疏影关上门,站在李青霄身侧。
她注意到老者的鞋面上沾着新鲜的泥土,袖口却异常干净,这个细节让她微微蹙眉。
老者慢吞吞地在诊桌前坐下,伸出枯瘦的手腕。
李青霄正要搭脉,忽然神色一凛。
就在这一瞬,老者佝偻的身形猛地挺直,眼中精光暴射。
那只枯瘦的手掌突然变得刚劲有力,带着凌厉的掌风直扑李青霄面门!
“小心!”燕疏影失声惊呼。
李青霄反应极快,身形后仰,双掌交错迎上。
两股内力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而老者掌力之强远超想象,澎湃的内劲如潮水般涌来。
“砰!”
李青霄被震得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药柜上。
整排药柜应声裂开,木屑纷飞,药材哗啦啦洒落一地。
更可怕的是,那股可怕的内劲穿透他的身体,在药柜上留下一个清淅的掌印。
燕疏影目定口呆,她看得分明,这一掌的威力至少是地花境!
李青霄勉强站稳,喉头一甜,强忍着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力,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
老者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他这一掌虽未用尽全力,但应该也足以让普通一品高手当场毙命。
而李青霄不仅接下了,竟然还能站着!
“区区一品,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此子,断不可留!”
老者注视着李青霄,喃喃道。
他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燕疏影心中巨震,她也没想到李青霄的内力深厚到这种程度。
在万舟帮那一晚,她和李青霄是有过短暂交手的。
只不过,当时她是留了力的。
所以,她对于李青霄的实力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淅的认知。
现在看来,李青霄实在特别。
根基深厚的一品高手,有时候能接人花境几招,倒也不算罕见。
但是,跨两个大境,硬扛地花境,就有些不正常了。
就在她震惊之际,却是听李青霄对她说道:“燕姑娘,你赶紧走。”
燕疏影听得一愣,她没有想到,在如此危险关头,李青霄居然还会想到她。
换做寻常男人,怕是早已顾不上她,就想着求生逃跑了吧?
怎么办?
自己要不要出手帮他?
一时间,燕疏影尤豫不决起来。
出手,意味着暴露身份。
可不出手,真让李青霄一人对敌吗?
就算他特殊,可他总不可能真的抵挡得了地花境高手吧?
与此同时,老者冰冷的目光已经向着燕疏影扫了过来:“今日之事,不能有活口离开,都得死!”
浓烈的杀意让燕疏影瞬间明白,不论她是否出手,对方都不会放过她。
也是,对方明显是冲着杀人灭口来的。
目标虽是李青霄,可在场的她,又怎么可能允许离开呢?
她的内力在经脉中缓缓流转,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师尊的嘱托,圣教的大业,还有与李青霄认识虽不长的点滴交往。
拼吧!
既然李青霄选择护她,她也没理由做背信弃义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