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夏青瓷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知府衙门这边。
夏青瓷径直闯入衙门大堂，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堂内回响。
“大人，那位武德使大人来了，看着还气势汹汹的。”
正在后堂用早膳的赵崇，听到亲信来报，顿时一惊，差点就噎个半死。
他连忙起身，匆匆往外走去。
来到前院大堂，看到夏青瓷后，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带着明显的谄媚和不安：“下官……下官参见大人，不知大人清晨驾临，有何指教？
“赵知府！”夏青瓷冷眼一扫，没有任何寒喧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官问你，你身为明州知府，朝廷命官，可知罪？”
赵崇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变得煞白。
他强自镇定，干笑道：“大人……大人何出此言？下官……下官一向恪尽职守，廉洁奉公，何罪之有啊？定是……定是有小人诬陷！”
“诬陷？”夏青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刀，“万舟帮拐卖人口，荼毒百姓，罪证确凿。你身为知府，对此滔天罪恶，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有意包庇，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连夜审问了戚长风以及万舟帮的多位长老，对于洛京城里的人，的确是跟李青霄说的一样，戚长风等人并不清楚，她什么都没有审出来。
一开始，她也怀疑戚长风等人是有意隐瞒。
但是，几人口供情况都差不多，都说是通过冯公公安排的人，船只到达洛京城后，方能有人过来对接。
万舟帮的人，无权插手其中事务。
尤其是那几位长老，多是贪生怕死之辈，一个个跪地求饶，主动揭发。
看他们的样子，实在不象是撒谎。
关于万舟帮贿赂赵崇一事，就是他们说的。
而且，他们还不止揭发了赵崇，还说万舟帮在各地的分舵驻点，基本都与当地官员有金钱上的来往，打点十分到位。
即便她身为千金之躯，都觉得此事太难处理了。
各地官员如此腐化，实在是触目惊心。
徜若长此以往下去，大雍江山必然是要亡了的。
不过，真要处理的话，又非常麻烦。
把各地涉及其中的官员全部拿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牵连太广，其中关系盘根错节。
一旦动手，不知道会引发什么事情。
朝堂斗争，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赵崇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声音带着哭腔，连连磕头：“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下官……下官对万舟帮所作所为，确实不太清楚，加之冯公公势大，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是……实在是不敢多管。下官顶多就是个失察之罪，绝无包庇，更不敢同流合污啊！”
“不敢？”夏青瓷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地求饶的赵崇，语气中的压迫感更重，“那你告诉我，每年万舟帮送到你府上的好处，加起来怕是有上万两白银了，这些算是什么，你又作何解释？！”
赵崇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如同筛糠般抖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完了。
之前他就担心因为冯公公之死，牵扯到万舟帮，再把他给拉进去。
果然，最担心什么，往往就会来什么。
“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赵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下官……下官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是那戚长风，派人送来的！下官只是……只是收了些许银钱，行了些方便，对于他们拐卖人口之事，下官真的……真的不知详情啊！求大人开恩！看在下官多年为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下官这一次吧！”
他是真的不知道万舟帮在背地搞贩运人口这档子事儿，他只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万舟帮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是，他一直都只当是生意方面的竞争。
他觉得，做生意嘛，有点动作很正常。
要知道万舟帮背地里还是个牙子组织，他必然要加十倍百倍地收钱！
就之前给的那些钱，怎么够他帮忙遮掩此等滔天大罪呢？
这不是给小钱，让他办大事嘛！
他太亏了。
夏青瓷看着他这副丑态，只有浓浓的厌恶。
她说道：“不知详情？行了些方便？赵崇，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万舟帮总舵在你治下。这一切，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加之你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你自己老实交代，你平日里都帮他们做过什么事情，开过哪些方便之门？”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一五一十，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我立刻将你就地正法！”
感受到夏青瓷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赵崇吓得又是一抖。
武德司确实有先斩后秦之权，真动手宰了他，当然是可以的。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赵崇瘫软在地，哭丧着脸，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下官帮他们压下过一些案子，也暗示过下面的人，对万舟帮的船只……例行检查时……稍微宽松些。前些时日，冯公公之死，下官……下官也确实向万舟帮透露过消息，让他有所准备。还有……还有……”
夏青瓷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寒霜越来越重。
“赵崇，你身为朝廷四品命官，不思报效君恩，抚恤百姓，反而贪赃枉法，勾结匪类，罪无可赦。摘去他的乌纱，剥去他的官袍，打入大牢，严加看管。待我整理完所有罪证，一并上奏朝廷，明正典刑！”
“是！”两名武德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赵崇头顶的乌纱帽一把抓下，随即粗暴地剥去他那身像征权力的官袍，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赵崇大声嚎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饶命之类的话，直到被武德卫拖拽了下去。
…………
时近中午，保安堂照常开门营业。
李青霄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衫，坐在诊桌后，神情平和，仿佛昨夜那个大闹万舟帮总舵的人并非是他。
他捻着一根银针，正耐心地为一位老妇人调理着陈年风湿。
该做的事情，他已经做了。
剩下的事情，是武德司和朝廷的职责，与他关系不大了。
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救世主，能力有限。
这时，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保安堂门外。
车帘掀开，一身便装却难掩贵气的夏青瓷，独自一人走了下来。
她没有带随从，径直步入了医馆。
正在排队的病患们见到这位气度不凡的“公子哥”，虽不识其身份，但也下意识地让开了一些空间。
李青霄抬头看到她，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对面前的病人温言道：“大娘，您这针还需留半柱香的时间，莫要乱动。”
说罢，他起身对夏青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她走向后堂专门用来会客的小间。
“夏小姐这会儿不应该正忙么，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里啊？”
李青霄一边为她斟上一杯清茶，一边半开玩笑地问道。
夏青瓷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中，神色带着一丝凝重，开口道：“都差不多了，只是心中还有一些疑惑，所以想找你聊聊，总觉得你或许能为我指点迷津。”
李青霄回道：“夏小姐高看我了，不过聊聊也无妨。”
夏青瓷直接切入正题：“戚长风交代了一些事情，但关键之处，依旧含糊其辞，或者说，他知道的也有限。”
李青霄在她对面坐下，做出倾听的姿态。
夏青瓷接着缓缓说道：“关于下蛊之事，戚长风表示他并不清楚。据他交代，万舟帮只负责运输和看管。这件事情，最初是洛京城里的贵人，通过冯公公主动找上他们的。选择万舟帮，一是看中万舟帮漕运生意遍布各地，船只往来频繁，很适合偷偷贩运人口，不易引人注意。二来，明州城距离洛京不算太远，将各地搜罗来的人先集中到明州统一管理，再择机秘密送入洛京，交接起来更为方便稳妥。他们只负责将人送到指定地点，由冯公公安排的人与洛京城的人交接。至于这些人最终去向何处，用作何用，他们也不敢多问，便也不清楚了。”
李青霄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道：“如此说来，万舟帮更象是一个被雇佣的镖局，只不过押送的不是财物，而是活人。真正的内核秘密，掌握在洛京的贵人手中。或许，已死的冯公公也知晓一二。”
李青霄眉头微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此案背后，疑点依旧很多。最关键的，他们要这么多人，男女老少皆有，毫无规律可言，究竟是为了什么？徜若只是为了满足某些权贵龌龊的私欲，比如奴仆、姬妾，似乎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更用不上那等神秘阴损的蛊术来控制。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源源不断的人。这蛊，又到底是什么来路？”
夏青瓷轻声叹息道：“是啊，疑点很多。我在来你这边之前，已经去看过那二十七人了。他们的身体依旧虚弱，好在神智已经逐渐清醒。经查问，他们来自天南地北，身份各异，没有任何共同点。对于如何被拐，被谁所拐，途中经历了什么，基本都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记得。这条线索，目前看来也断了，问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总觉得，此案绝非简单的拐卖人口，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兹事体大，牵扯到朝廷重臣，我已决定尽快启程返回洛京城。如今是太子皇兄监国，如此大案，必须当面呈报，由皇兄亲自定夺处理。明州这边，后续的善后与清查，会交由后续赶来的官员接手。”
“李大夫，此次明州之事，你居功至伟。这份功劳，本宫会一并禀明皇兄。”
李青霄摆了摆手，淡然一笑：“李某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功劳不功劳的，我并不在意。如果非要嘉奖我的话，那把坠月剑给我就行了。”
“可以。”夏青瓷点头答应。
“当真？”李青霄面露欣喜。
夏青瓷说道：“当真，不过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李青霄问道。
夏青瓷回道：“我还没玩够，容我再耍一段时间。等我腻了，便给你吧。”
“你有心逗我是不是？”
李青霄一脸无奈。
夏青瓷回道：“哪有，实在是我爱不释手。”
“那总得给个具体期限吧。”李青霄说道。
“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夏青瓷道。
“行，我等得起。”李青霄道。
以夏青瓷的性子，也不是耍赖之人。
只要松了口，就有盼头了。
两人又简单交谈了几句，夏青瓷便告辞离去，她需要尽快安排回京事宜。
送走夏青瓷，李青霄重新回到前堂坐诊。
就在他诊治完一位病人，正准备歇口气时，保安堂门口飘来一阵清浅的香味。
一个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谁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请问，李大夫在吗？”
李青霄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素裙的女子。
正是尚香苑的花魁，燕疏影。
她身形纤细窈窕，俏脸白淅，唇色浅淡，看气色似乎比他上次见面的时候，好了一点。
她弱不禁风地站在那里，好象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倒。
在她身边，是她的丫鬟绿蝶。
李青霄不禁讶异，随即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笑容：“原来是疏影姑娘，快请进，可是身体又有何不适？”
燕疏影走了进来，对着李青霄微微福了一礼，声音细弱：“劳烦李大夫挂心，最近一直在吃李大夫之前开的药，身体似乎好一些了，特来感谢，顺便想让李大夫再给小女子看看。”
李青霄点头：“好说好说，不过得稍微等一下，容我先为其他病人看诊。”
“好，李大夫先忙，我们先在旁边等一会儿。”
燕疏影柔声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