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仿佛能吞噬诸天星辰的漆黑殿门,便是一个绝对的终点。
无可抗拒的恐怖吸力,如同一道来自九幽的法则敕令,笼罩了整片暴乱的海域。风暴在这一刻静止,怒涛在这一刻凝固,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化作了洪流的一部分,被那座名为“水府”的黑暗巨口,疯狂地吞噬、拉扯!
即便是强如赵无极,那身化大日的金光,在这股天地伟力面前,也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身不由己地被拖向那片深渊。那名神秘女修更是花容失色,周身缭绕的黑莲魔气被撕扯得不成型状,与赵无极一同,如同两只被蛛网粘住的飞蛾,徒劳地挣扎。
而在那撕裂的旗舰残骸之中,陆青的神志,已然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
他感觉自己象是一叶被卷入宇宙奇点的小舟,五脏六腑都在那恐怖的撕扯力下移位,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左肩的贯穿伤,胸前硬撼蛇尾留下的恐怖震伤,以及强行催动【溯源】之力后被抽干的神魂,三者叠加,让他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血色的模糊。
昏沉之间,他仅凭着最后一丝不屈的意志,反手抓住了两只冰凉的手。
一只,是王婉儿那沾染过无尽鲜血,却依旧纤细的手。
另一只,则是马六那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斗,却死死不肯放开的粗糙大手。
“跟紧……”
他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
……
不知过去了多久,仿佛一个刹那,又仿佛一个纪元。
当意识如同沉入海底的顽石,一点点艰难上浮时,一阵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率先冲入了他的鼻腔。
陆青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种粘稠滑腻,带着淡淡荧光的未知液体。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这里……是哪里?
没有冰冷的宫殿,没有雕梁画栋。
他们正身处一个无比广阔,却又无比压抑的奇异空间之内。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轻轻蠕动的暗红色血肉地毯,踩上去黏腻而柔软。头顶,是同样望不到尽头的,布满了诡异褶皱与血管纹路的穹顶,穹顶之上,悬挂着一颗颗大小不一,散发着幽幽荧光的巨大肉瘤,将这片昏暗的世界勉强照亮。
四面八方,矗立着一根根粗壮无比,如同通天巨柱般的渠道,渠道壁是半透明的,可以清淅地看到其内有五光十色的液体,正随着一阵阵有节奏的“咕咚”声,缓缓流淌。
空气中,除了那股浓郁的腥气,更弥漫着一股浩瀚到令人心悸的,纯粹的生命波动。
“咕咚……咕咚……”
一阵沉闷如雷的心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次跳动,都让整片血肉大地随之起伏,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太古巨兽,正在平稳地呼吸。
“这里……这里是……”一名幸存下来的修士,颤斗着伸出手,抚摸着身旁那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肉壁,他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我们……我们在那头巨鲸的肚子里!!!”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这片空间的死寂!
轰!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谓的“上古水府”,那座吞噬一切的宏伟宫殿……其入口,竟然是一头上古巨鲸的身体!
这不是什么仙府秘藏!
这是一座活着的,会移动的,将所有人都吞噬进来的……血肉牢笼!
幸存下来的修士,已不足千人。他们如同被丢进屠宰场的牲畜,一个个面如土色,惊魂未定地聚集在一起,彼此之间充满了戒备与警剔。
赵无极、那神秘女修,以及听涛盟残存的几名筑基高手,各自占据一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们眼中的贪婪早已被无边的惊惧所取代,谁也没想到,这场他们自以为运筹惟幄的夺宝之旅,竟会演变成这般荒诞而恐怖的局面。
陆青的目光,在人群中飞速扫过。
王婉儿就在他的身侧,帷帽下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依旧冰冷,手中那柄漆黑的匕首握得更紧了。马六则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还未从这超乎想象的现实中回过神来。
伤势……很重。
陆青内视己身,经脉多处断裂,法力枯竭,神魂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更糟糕的是,识海之中,补天道盘上那代表【归元】的符文,依旧黯淡无光,被一层不详的黑气死死缠绕,处于封禁状态。
这是他有史以来,最虚弱的时刻。
就在这片绝望与猜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的瞬间。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在这片血肉空间的最深处,那层层叠叠的巨大脏器阴影之中,一道道身影,仿佛凭空从血肉中“长”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浮现了。
他们都穿着一身漆黑的斗篷,将全身笼罩在内,看不清样貌。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一柄由不知名巨兽的白骨打磨而成的巨大镰刀,镰刀的锋刃上,闪铄着幽幽的,仿佛能收割灵魂的寒芒。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与这片充满了磅礴生机的世界格格不入的,死寂、冰冷的气息。
足有上百道身影!
而他们的气息,诡异而强大,没有一个是弱者,每一个,竟都堪比炼气大圆满的修士!
为首的一人,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脸上那张古朴的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干枯得如同千年树皮,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他的眼框深深凹陷,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如鬼火般,幽幽燃烧的绿色火焰。
他那两团鬼火般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惊骇欲绝的修士,就象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沙哑、古老,仿佛从万载古墓中传出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缓缓响起:
“欢迎来到‘归墟’。”
“擅闯圣地者,将成为圣鲸新的养料,滋养这片伟大的沉眠之地。”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两团鬼火跳动了一下,仿佛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波动。
“或者……成为我们的一员。”
守陵人!
陆青的脑海之中,如同一道惊雷劈过,瞬间闪过了那宫装女子残魂最后的警告!
“装神弄鬼!”
一声暴喝,打断了这死寂的压抑。
是赵无极!
他那张英武的脸庞此刻因为愤怒与恐惧而扭曲,筑基期修士的尊严,让他无法忍受被这群不人不鬼的家伙如此俯瞰!
“给我破!”
他悍然出手,并指如剑,一道璀灿夺目,凌厉无匹的庚金剑气,撕裂了昏暗的空气,带着斩断一切的锋芒,直劈那为首的守陵人!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筑基修士都为之色变的一击,那名守陵人首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手中那柄巨大的白骨镰刀。
对着那激射而来的剑光,轻轻地,在身前的虚空中,一划。
嗤啦!
一道灰色的,如同空间裂痕般的细线,凭空出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法力对撞的爆炸。
赵无极那道凌厉的剑光,在触碰到那道灰色细线的瞬间,就如同泥牛入海,连同它所划过的空间,被那道裂痕悄无声息地,彻底吞噬!
仿佛,从未出现过。
“……”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股比被鲸鱼吞下时,更加冰冷,更加彻底的寒意,从每一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是什么力量?!
竟能将空间都轻易地吞噬?!
赵无极更是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数步,脸上写满了根本无法理解的惊骇与恐惧。
守陵人首领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他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睛,缓缓地,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般,扫过全场。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感觉灵魂都在颤栗,纷纷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最终,那道目光,穿过了惊恐的人群,越过了那些瑟瑟发抖的筑基高手。
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那个浑身浴血,气息虚弱,几乎被所有人忽略,正挣扎着靠在肉壁上的青衫身影之上。
一瞬间,那张干枯如树皮的脸上,那双燃烧了万古死寂的鬼火,竟是轰然暴涨!
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淡漠,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如同最虔诚的信徒终于见到了自己神只的……无上狂热!
他那沙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斗,响彻了整座鲸腹牢笼!
“终于……终于等到您了!”
“钥匙的……持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