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青识海之中掀起滔天巨浪,那一行血色警告如跗骨之蛆般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同时,云州城,早已暗流汹涌,风雨欲来。
按照陆青的密令,马六一行三人并未返回那座压抑的陆府,甚至没有踏入云州城门半步。他们日夜兼程,人马未歇,卷起一路黄尘,如三支离弦的利箭,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悍然冲到了云州城四大家族之一,王家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前。
这里的石狮,比陆家的还要高大三分,朱漆大门上,金色的门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彰显著百年世家那不容侵犯的威严与底蕴。
马六没有通报,没有下马,更没有半分客气。
他就在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在王家数十名披甲护卫那惊怒交加的目光中,从怀中猛地掏出一物,灌注全身气力,狠狠朝着那左边的石狮子砸了过去!
“铛——!”
一声刺耳欲聋的脆响,火星四溅!
那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祥云,正是王家嫡系才能佩戴的身份徽记!此刻,这枚价值连城的玉佩,在那巨大的力道下,竟被砸得四分五裂,崩碎的玉石碎片溅射一地!
这一摔,摔掉的不仅是玉佩,更是王家那高高在上的百年脸面!
“王家嫡女王婉儿,半年前被黑火门邪修所掳,现已被我家青哥于黑火崖救出!”
马六的声音,如同一道旱地惊雷,在整条长街之上轰然炸响!他勒马横刀,居高临下,那张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奉命行事的嚣张与不屑。
“王家若想让她活命,三日之内,由家主王啸天亲备重礼,到陆家大门前跪迎领人!记住,是跪迎!”
“过期不候!届时是死是活,全凭我家青哥一念之间!”
话音落,石破天惊!
整条长街,在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所有人都象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呆立当场,满脸的匪夷所思。
绑票?勒索?
而且是勒索到云州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头上?!
这陆家是疯了吗?!
不等那些脸色已经涨成猪肝色的王家护卫反应过来,马六便爆喝一声,调转马头,带着两名心腹,在无数道骇然的目光中,卷起滚滚烟尘,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破碎的玉屑,和满街石化的路人。
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滔天海啸,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瞬间席过整个云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王家,震怒!
王家议事大厅内,一声仿佛洪荒猛兽苏醒般的咆哮,几乎要将屋顶掀飞!
“竖子!安敢欺我!!”
一名须发皆白,身穿锦袍,不怒自威的老者,一掌拍下,他身前那张由千年铁木打造,足以抵挡刀劈斧砍的议事长桌,竟“咔嚓”一声,在一瞬间化作了漫天齑粉!
他,便是王家家主,王啸天!
一位早已退居幕后,却依旧是整个云州城都无人敢轻视的恐怖存在!
他的双眼之中,一半是失踪半年爱女终有消息的极致狂喜,另一半,却是被陆家这堪称将他脸面踩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嚣张行径,所点燃的滔天暴怒!
跪迎领人?!
他王啸天纵横云州一甲子,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备马!召集府中所有供奉、护卫!”王啸天的声音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倒要看看,他陆修远的孙子辈,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
一时间,整个王家,这头沉睡了多年的猛虎,被彻底惊醒!
无数气息彪悍,杀气腾腾的武者,如潮水般从王家府邸的各个角落涌出。然而,他们去的方向,并非陆家,而是杀气腾腾地直扑云州城那高大巍峨的南城门!
王啸天,要亲自在那里,拦截陆青的车队!他要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王家的威严,不容挑衅!
……
三日后,官道尽头。
一支由二十馀骑组成的队伍,不紧不慢,缓缓出现在地平在线,卷起的烟尘,在落日的馀晖下,被染上了一层凄艳的血色。
云州城南门,早已是风声鹤唳,一片肃杀。
城门内外,数百名身穿王家武服,手持精钢长刀的彪悍武者,早已列成一座密不透风的铁壁大阵,将宽阔的城门堵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都休想通过。
那股由数百名武者汇聚而成的血煞之气,冲天而起,几乎要将天边的云霞都搅碎,压抑得所有路过的商旅百姓,无不远远绕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大阵之前,王啸天负手而立,他没有骑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比正午的烈日还要炽盛,比九幽的寒冰还要刺骨,死死地,死死地锁定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锁定着为首那道青衫身影,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队伍缓缓停在了城门前百丈之处。
压抑。
死一般的压抑。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仿佛化作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面对那足以让任何炼气期修士都为之心惊胆战的滔天阵势,面对王啸天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恐怖杀机,陆青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波澜。
他只是平静地勒住缰绳,身下的黑色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却稳如泰山,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那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愤怒,看不出恐惧,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只有一片深邃如万古寒潭的死寂。
仿佛眼前那数百名杀气腾腾的王家精锐,那凶名赫赫的王家家主,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一堆……无趣的风景。
这般姿态,比任何嚣张的言语,都更加刺痛了王啸天那颗高傲的心!
“小畜生!”
王啸天的声音,仿佛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剧烈摩擦,沙哑,而又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暴戾。
“我女儿呢?!”
队伍中,那名手背上藏有闪电烙印的护卫,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讥讽与快意。
结束了。
在王家这等庞然大物的绝对实力面前,这姓陆的小子,除了束手就擒,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都不过是徒劳的笑话。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青会开口求饶,或是用王婉儿作为人质进行谈判的瞬间。
陆青,却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手势。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但这个动作,却仿佛是一道无声的命令。
他身后的那辆,自始至终都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的马车,那厚重的车帘,被一只干瘦而又充满了力量的手,缓缓地,从里面掀开了。
一道谁也意想不到的身影,背负着双手,从那片阴影中,缓步而出。
那是一个身穿灰色布衣,面容普通,身形甚至有些佝偻的老人。
他就象一个最不起眼的老仆,普通到扔进人堆里,便再也找不出来。
然而,当他出现的那一刹那!
当王啸天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鹰隼般的眸子,与这名老者那双浑浊、淡漠、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眼睛,在空中对上的刹那!
王啸天那张本已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猛地一僵!
他那冲天的杀机,那如洪荒猛兽般恐怖的气息,竟象是被一盆来自九幽的冰水,从头浇到脚,在一瞬间,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他那双凶戾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瞪大,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响,仿佛看到了什么比妖魔鬼怪还要让他惊骇的存在!
“陆……陆安?!”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