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晚霞愣了很久，一句话没说。
傅以安也没吭声，安静地拆着别的箱子。
“这些都是你走的时候没带的，我全帮你留着了。”
他知道她会回来，哪怕只是可能，他也愿意为那一线希望，守候十年。
衣服、水杯、书包、他送她的礼物……一样都没少。
还有那些手工制作的发绳，有的已经褪色，却都被仔细地扎成小束，贴着标签保存。
曲晚霞盯着那堆东西，喉咙发紧。
她走的时候，真的没拿几样。
当时走得仓促，只背了个包，带了几件换洗衣物。
她以为不会再回来，所以狠心切断了一切联系。
可没想到，有人却替她保管了所有过去。
“家不是被抄了吗？这些怎么还在？”
她记得新闻里报道过傅家遭劫的事，房产查封，财物被清空。
还以为一切都毁了。
指尖触到一条淡蓝色的丝巾，那是她生日那天，傅以安悄悄塞进她课桌里的。
在京都的那些日子，她是真正快乐过的。
在傅家的十年，除了傅以安那个混蛋偶尔气人，傅父傅母真把她当亲闺女宠。
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最好的。
傅以安轻轻笑了。
“当然是我提前搬走的。”
他抬手，将一顶旧帽子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她高二那年校运会上赢的奖品，被她随手一扔，后来就再没注意过。
可现在，它干干净净，连帽檐的折痕都被抚平了。
那场变故来得太突然，法院的查封令一下，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搬东西、抢财产。
可他没走，他在所有人离开之前，悄悄找来几辆货车，把她的房间整个搬空。
他知道，如果这些东西没了，她回来时，连个落脚的记忆都没有。
曲晚霞转头看他。
她能想到他一个人，在深夜里扛着箱子爬上七楼……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大概一次次带着希望出发，又一次次空着手回来。
有人骗他，有人嘲笑他，有人说“她早就不记得你了”。
可他还是去了，哪怕明知是假消息，也要亲眼确认一次。
曲晚霞心里忽然轻轻一颤。
她一直以为自己坚硬如铁，可此刻，却觉得胸口发烫。
那些积攒多年的冷漠、防备、怨怼，全都被轻轻拂去。
那时他们都太小，有话不说，憋在心里，最后压垮了所有。
她以为他不在乎，所以他才不挽留。
他以为她不爱了，所以才走得决绝。
其实他们都错了。
还好，心里始终有对方的位置。
就像他说的，她心里，从来都有他。
这句话，他曾在一个雨夜写在纸条上，塞进她门缝。
那时她没看，后来纸条丢了。
可如今，她终于懂了。
原来有些爱，不需要每天挂在嘴边，它就在那儿。
可现在呢？
低头看着满地旧物，心头一阵茫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配得上这份等待。
曲晚霞一想就头疼。
傅以安倒自在，坐在小板凳上。
他低头专注地拆最后一个箱子。
箱盖“啪”地一声掀开，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物件。
他直起腰，将整只箱子稳稳地挪到她面前。
“喏，我的嫁妆。攒了好几年，风里雨里跑单、接活儿、卖东西换钱，总算能用了。大件的贺隋朝没寄来，说是路上耽搁了，得等下一批货船。不过，咱村儿里，算是顶顶丰厚了，没人比得过。”
曲晚霞站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满箱的玉镯、金镯、银镯……晃得她眼睛发酸。
这哪是村里的“丰厚”？
放城里都算豪横！
那些大户人家小姐出阁时的压箱底，恐怕也不过如此！
而且，全是镯子，整整一箱。
“你把卖镯子的打死了？还是抢了金铺？”
她忍不住嘀咕，顺手抓起一只玉镯。
“你不是爱戴镯子？”
傅以安一边随口说道。
“你妈以前给你买那么多首饰，金簪玉佩一大堆，你就只挑这些镯子往手上套。我记得清清楚楚，夏天戴玉的，冬天换银的，连样式都差不多。”
说着，从箱底挑出一只红玛瑙的镯子。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镯子套进她纤细的手腕。
手腕一凉，心也跟着一紧。
曲晚霞浑身一僵，猛地意识到他在做什么，顿时脸色骤变。
她“啪”地一声，一把拍开他的手，赶紧把腕子抽回来。
“傅以安你疯了？这么亮闪闪的镯子你也敢给我戴？你知道这玩意儿多扎眼吗？明天村口那帮嚼舌根的老太太准得闻着味儿凑过来，围在井边叽叽喳喳一整天！非说咱们偷了官家的东西。到时候传出去，我们俩都得被扒层皮！”
“那就戴银的。”
傅以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把那只红玛瑙镯子放回盒子，又从底下拎出个银镯子。
他再次抓住她的手，不容拒绝地将银镯套上去，还举着她的手臂端详了半天。
“嗯，好看。衬你肤色，白净净的，像雪地里开出的花。”
“亏你这两年没长肉，不然这堆镯子全得塞不下。”
曲晚霞翻了个白眼，脸颊微红，手指捏成拳砸在他肩膀上。
“闭嘴！油嘴滑舌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全给我搬我屋里去！现在！立刻！马上！”
这么大一堆东西，搁院里晾着，是怕贼看不见吗？
“得令！”
他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媳妇儿说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跳河，我也得先背你过去！”
傅以安嘴上贫，动作却麻利得很，立马弯腰搬起箱子，一步跨出门槛。
曲晚霞站在原地，盯着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发愣。
这玩意儿，别说村子里没人戴过，就算镇上的富户千金，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示人。
她抠了半晌，指甲在银环边缘来回刮蹭。
一见他从屋里走出来，她气得一脚踹过去，正中他小腿。
“快！帮我弄下来！再不动手，我咬断你手指！信不信我真敢？我现在就能张嘴！”
她是真的慌了，眼眶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