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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内除奸佞,外御强胡(1 / 1)

第240章 内除奸佞,外御强胡

翌日清晨,乾清宫东暖阁内。

朱红的宫门半开半掩,透进一缕微凉的晨光。

朱由校身着明黄色常服,正伏案批阅奏章,朱笔在宣纸上沙沙作响,时而停顿,时而疾书。

忽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名黄门太监躬身趋入,在距离御案三丈处停下,躬敬地叩首道:“启禀陛下,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求见!”

朱由校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不多时,魏忠贤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入内。

他身着绛紫色蟒袍,腰系玉带,虽已年过半百,却仍保持着躬敬的姿态。

行至御前,他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奴婢魏忠贤,拜见陛下!”

朱由校将手中的奏疏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跪伏在地的魏忠贤,声音不疾不徐:“所来何事?”

魏忠贤弓着腰快步上前,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兴奋:

“奴婢奉皇上旨意去查京城的粮仓,果然揪出大问题!那些管仓库的官员胆大包天,帐面上写着旧太仓有八十三间粮廒,可实际一查,竟然只剩三十一间还堆着粮食”

他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本蓝布封面的册子,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高举过头顶。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阴沉着脸走过来,他一把抓过册子,对着魏忠贤冷哼一声。

魏忠贤脸上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恢复如初。

朱由校冷眼旁观这两个心腹太监的明争暗斗,倒是乐见其成:让这两条恶犬互相撕咬,皇权才能稳坐钓鱼台。

若是他们联合起来,怕就是他这个当皇帝的了。

思索之间,朱由校翻开册子,触目惊心的数字跃然纸上:

京城六大粮仓总共该有四百多间粮廒,可实际盘点下来,竟有超过六成的仓库空空如也!有些粮廒里甚至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多年未曾启用。

朱由校面色骤然阴沉。

这些消失的粮食,足够十万大军吃上好几年,如今却不知流进了哪些蠹虫的私囊。

更可恨的是,就在上月朝会上,户部侍郎还信誓旦旦保证‘京仓储备充足,可支三年之用’,若真信了这种鬼话,说不定等他将大量的京师粮草调往辽东,京城就要粮荒了。

朱由校冷笑一声,道:“这些蛀虫,当真胆大包天!连国仓粮储都敢贪墨,眼里可还有王法?!”

魏忠贤窥见皇帝怒容,立刻躬身凑近半步,嗓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狠厉:“陛下明鉴!此等蠹虫蛀空社稷根基,若不连根拔起,只怕后患无穷。依奴婢之见,涉事官员——上至户部主事、下至仓场胥吏,一个都轻饶不得!”

朱由校目光如刀。

“证据确凿之事,朕岂会姑息?传旨锦衣卫,即刻锁拿所有涉案之人!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若有人命官司在身,直接押赴西市问斩!”

“奴婢这就去办!”

魏忠贤躬身退出乾清宫,嘴角的笑意尚未褪去,眼底却已浮起一抹阴冷的算计。

“终于又能抄家了!”

他心中暗喜,脚步却依旧躬敬谨慎。

这些贪官污吏的家产,少说也能抄出几十万两银子。

只要银子进了内帑,陛下自然龙颜大悦。

到那时,他魏忠贤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岂是王体干那等庸碌之辈能比的?

“若不能替陛下搞钱,咱家这权势从何而来?”

他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宫门,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官员哭嚎着被押入诏狱的场景,脸上的褶子都因兴奋而舒展开来。

——

暖阁内,朱由校凝视着魏忠贤离去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案上的帐册摊开着,触目惊心的亏空数字象一把刀,狠狠剜着他的心。

“满朝文武,个个指责朕宠信厂卫、疏远文臣——可朕难道不想重用他们吗?!”

“清查粮仓的旨意下了几个月,他们给朕查出什么了?一堆‘帐目清淅’的鬼话!可朕让锦衣卫去查,不过三五日便揪出这等滔天大案!”

朱由校越说越怒,抓起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纸页纷飞间,他忽然泄了气般跌坐回龙椅,疲惫地闭上眼。

“说到底这些官员不是不能查,而是不敢查!他们自己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怎会真心为朕办事?”

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望向殿外渐沉的暮色。

“只能盼着新科进士们能带来些新气象了。”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忽然觉得这龙椅坐得格外冰凉。

魏朝见皇帝面色阴沉,眼中怒火未消,连忙趋步上前,躬身劝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这些蠹虫固然可恨,但若为此伤了圣躬,反倒遂了他们的愿。”

朱由校闻言,冷笑一声,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若是事事都要动怒,朕怕是早就被这些臣子气死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与其被他们气得短命,不如放宽心些,多活几年。

那些老臣再如何嚣张,终究熬不过岁月。等他们一个个归西,朝堂上自然就是朕提拔的新人了。

现在厉害不代表一直厉害。

活得久才是真正的赢家。

人家司马懿早就告诉了朱由校这个道理了。

就在朱由校要继续批阅奏疏的时候,殿外又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黄门太监躬身碎步趋入,在御案前三丈处跪下:“启禀皇爷,李太妃在宫门外候见。”

“李太妃?”

朱由校略一沉吟,想起前几日礼部呈上的大婚章程——想必是为这事而来。

“宣。”

年轻的皇帝放下茶盏,整了整明黄色常服的袖口。

不多时,珠帘轻响,李太妃缓步入殿。

“臣妾拜见陛下。”

她身着太妃翟衣,发间金凤步摇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朱由校起身相迎,语气和缓:“太妃不必多礼。”

待宫女搬来绣墩,又温声道:“太妃此来,可是为朕的大婚之事?”

李太妃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并拢双腿。

她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

朱由校见她这般情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大婚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李太妃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道:“回禀陛下,一应礼仪、器物皆已备妥,只待陛下择定吉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礼部呈上了三个日子,都是钦天监推算过的黄道吉日。”

朱由校指尖轻叩案几,沉吟片刻:“既如此,就让礼部选定罢。”

殿内一时静默,只闻香炉中檀香燃烧的细微声响。

李太妃忽然抬袖掩唇,轻咳一声:“还有一事”

“何事?”

朱由校抬眼望去,却见太妃耳根微红,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异样。

“本宫近日在慈宁宫新选了几名宫女,皆是知书达理、品貌端正的。陛下若有闲遐,不妨多来慈宁宫。徽媞那丫头也总念叨着想见陛下。”

这哪是让朕去看徽媞?

李太妃啊李太妃,你这般殷勤,打的什么主意,当朕不知么?

他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朕知道了。待政务稍缓,自会去慈宁宫探望。”

打发了李太妃之后,朱由校又埋头批阅奏疏。

京城事务繁杂。

清丈田亩、重建水师、清查粮仓、整军练兵

各项事情都在有序推行。

各项事宜,都在牵扯这他这个皇帝的精力。

然而在千里之外的沉阳,却只有一件事在上演:

那就是战争!

“轰轰轰——!!!”

浑河两岸的地面在震颤,后金军的红夷大炮喷吐着火舌,铁弹裹挟着死亡呼啸而过。

一颗炮弹砸中瓮城角楼,砖石爆裂的瞬间,藏身其后的三名明军哨兵化作漫天血雨。

黑烟如巨蟒般缠绕着城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焦臭的尸骸、燃烧的桐油、金汁蒸腾的腥臊

这些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战争气息,连盘旋的乌鸦都不敢俯冲啄食,只在高空发出凄厉的哀鸣。

“咻咻咻——”

建奴的重箭破空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

明军的三眼铳拼命还击。

“喀嚓!”

倚靠在城墙上的云梯被推倒发出不甘断裂声。

“冲啊!”

“杀啊!”

双方士卒皆是扯着嗓子喊杀。

在这座血肉磨坊里,个人的生命如同狂风中的草芥。

“废物!全是废物!”

熊廷弼的怒吼在城墙上炸开,惊得附近几名弓手险些脱手。

他铁青着脸,战靴重重踏过一具具尚带馀温的尸体,镶铁靴底碾碎半截断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铿——锵——”

铁甲随着他暴怒的步伐铿锵作响,亲兵们慌忙举盾相随。

冷箭不时从垛口外射入,在包铁盾面上撞出点点火星。

这位辽东经略却浑不在意,反而迎着箭雨又上前两步。

他向来如此,越是战况危急,越要站在最险处。

也正因他敢把命押在城头,那些骄兵悍将才不敢阳奉阴违。

“堡寨守军连驱赶百姓的建奴游骑都拦不住!朝廷每年花费百万两的粮饷,就养出这等酒囊饭袋?!”

“轰——”

又一颗红夷炮弹砸在瓮城上,飞溅的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熊廷弼站在城垛后,铁青着脸看着城外。

那里,建奴正挥舞着马刀,驱赶着数百名衣衫褴缕的百姓向城墙蠕动。

这些百姓大多是辽东汉民,此刻却被建奴用绳索串成一串,像牲口般被驱赶着前进。

他们哭嚎着,哀求着,却不得不一步步迈向死亡。

“放箭!快放箭啊!”

城头一个老兵举起弓,却被新兵一把按住。

“那是咱们的百姓!”

“不射死他们,他们就要靠近城墙了!”

那老兵眼中存着怜悯,但推开新兵后,手中的箭矢却依旧飞射而下。

与他一同射箭的,不在少数。

箭矢飞射。

那些百姓还未靠近城墙,便已经倒下,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看到城下的这一幕,熊廷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正是建奴最歹毒的攻城之法。

先用百姓消耗守军的箭矢火油,待守城器具耗尽,再驱使精锐攻城。

那些倒下的百姓尸体,更会成为天然的垫脚石,让云梯能架得更高,攻城更容易。

远处又有堡寨升起告急狼烟,黑絮般的烟柱撕碎了暮色,也让熊廷弼心中一紧。

若沉阳有失

这辽东战事,将会更加艰难!

熊廷弼仿佛已看见北京城内的场景:六科给事中们伏阙哭谏,东林党人捶胸顿足喊着‘丧师辱国’,而年轻的皇帝独坐乾清宫,面前堆满弹劾他熊廷弼的奏章

陛下能顶住群臣的压力吗?

“必须赢。”

他咬碎半片干裂的嘴皮,血腥味混着硝烟灌入喉头。

“不仅要守住沉阳,更要替陛下打个胜仗!”

转头,他开始督促守城士卒。

“废物!一群没卵子的怂包!”

“他娘的!老子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狗见了建奴还知道吠两声,你们连他娘的弓都拉不开?!”

“操你祖宗的!城墙都快被建奴啃穿了,你们还在这儿哆嗦?!”

“废物点心!你们爹娘生你们的时候是不是把胆儿落娘胎里了?!”

将校们垂首肃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了眼前这位暴怒的经略大人。

谁能想到,这个进士出身的文官骂起人来,竟比边军里混了半辈子的老痞子还要毒辣三分。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骂得人抬不起头,却又无从反驳。

熊廷弼铁青着脸,甲胄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意未消。

就在气氛凝滞到极点时,辽东巡抚孙承宗上前一步,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经略公,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顶住建奴的进攻,守住沉阳城。至于追责问罪,不妨待战事平息后再议。”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仿佛一盆冷水,稍稍浇熄了熊廷弼心头的怒火。

“部堂所言极是,我们都轻敌了,没想到这建奴,战斗力竟强悍如斯!”

建奴的战斗力,远超他们的预料。

或者说,他们过于高估了城外堡寨的防御能力。

原以为这些据点至少能拖延数月,可谁曾想,在建奴悍不畏死的猛攻下,短短半月,城外堡寨便已十去七八,如今仅剩几处险要之地仍在苦苦支撑。

残存的堡寨也早已陷入重围,孤立无援,随时可能陷落。

熊廷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狗鞑子!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之所以城外堡寨陷落得这么快,还是因为蒙古兵的突然反水。

泰宁卫、朵颜卫残部的两千蒙古骑兵,之前还在城头与明军把酒言欢,结果建奴一到,便马上倒戈相向。

他们趁着夜色打开堡寨大门,引建奴铁骑长驱直入。

城外十馀座堡寨,就这样从内部土崩瓦解。

熊廷弼望着城外升起的滚滚狼烟,心中竟涌起一阵后怕的庆幸。

他不由得想起月前那封盖着皇帝私印的密信。

朱笔御批的八个字犹在眼前:“蒙古部族,断不可信!”

当时他还觉得陛下过于谨慎,如今看来,却是未雨绸缪的圣明之举。

“陛下圣明啊”

他在心中暗叹。

若非皇帝早有警示,此刻被蒙古人里应外合攻破的,恐怕就不是城外堡寨,而是沉阳城门了!

那些蒙古骑兵若在城内,只需夺下一处城门,八旗铁骑便能长驱直入。

到那时,纵使他熊廷弼有通天之能,也难挽危局。

战争依旧在进行着,并且愈演愈烈。

西城墙。

五架云梯同时架在缺口处,赤裸上身的建奴死士口衔利刃,顶着滚木礌石向上攀爬。

他们身后,镶白旗的督战队正用长刀逼着第二波人潮前进。

退后者当场被砍下头颅,尸体直接抛进护城河。

“金汁!快泼金汁!!”

守军嘶吼着抬起沸腾的大锅。恶臭的粪水倾泻而下,攀梯的建奴顿时皮开肉绽,惨叫着坠入深渊。

但很快又有新的死士补上,仿佛永远杀不完。

熊廷弼不得不承认:这些野蛮的建州女真,已经淬炼出一支比九边精锐更恐怖的军队。

若非倚仗沉阳坚城,恐怕,他们已经不敌了。

最令他心惊的是建奴的军备之精良。

那些闪着寒光的铠甲、喷吐火舌的火铳,竟与明军制式装备不相上下。

红夷大炮的轰鸣声中,瓮城角楼轰然崩塌的惨状,更昭示着建奴在火器方面已能与明军分庭抗礼。

“晋商误国啊!”

熊廷弼咬牙暗恨。

那些与建奴暗通款曲的奸商,不知偷运了多少精铁火器出关。

更可恨的是萨尔浒、开原、铁岭接连惨败,堆积如山的军械尽数落入敌手。

每念及此,他都恨不能生啖那些误国庸将之肉!

但此刻,他必须压下所有杂念。

“传令各营!”

熊廷弼声如雷霆。

“箭矢火油省着用,滚木礌石备足!建奴再凶也是血肉之躯,待其师老兵疲,就是我大明儿郎雪耻之时!“

城头残阳如血,映得他铁甲猩红。

这场生死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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