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倾巢而出,必破云中!
“”伊稚斜沉默刻,称颂道,“单于仁慈英明,弟比追不急。”
“去吧,备战去,三日后,定要破城!”军臣单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伊稚斜再行了一个礼,这才站起身来,器宇轩昂地走出大帐。
帐外,月色正好,仲秋晚风,迎面吹拂,不疾不徐。
这秋风虽然带来了寒意,却也吹散了那股萦绕在鼻尖的难闻的草药味。
伊稚斜有些混沌的精神,立刻为之一振。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玉盘,耳边回响着两个兄长的话,思绪仍有些混乱。
但一瞬之间,混乱的思绪便被他理清了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伊稚斜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帐深处,嘴角浮现一抹高深的笑容。
“阿兄,你且看好吧。”他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了黑暗。
当他远去的时候,缩在王座里的军臣单于站了起来。
身形有一些颤斗,可他—终究站稳了。
“大单于——”那年迈的老巫走了过来。
“酒。”军臣单于稳稳地向对方伸出手。
“是。”老巫忙将酒爵递到了单于手边,后者却未将酒爵立刻接过来。
“恩。”军臣单于未说话,只是直直地看向大帐外,似乎思索着什么。
“大单于,左谷蠡王——信得过吗?”老巫的声音比军臣单于更沙哑。
“伊稚斜,能不能信,三日后,便可知。”军臣单于不动声色地说道。
“若建功,真让他当右贤王?”老巫问。
“他话少,做事狠毒,在部族中树敌多,不成气候,比兰咄禄好办。”军臣单于回答道。
“难怪大单于常让他惩治族中宵小恶人,深谋远虑,实乃我等不如。”老巫感叹了一句。
“日后—伊稚斜若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可以再把兰咄禄扶持起来。”军臣单于自得道。
“甚妙!”老巫赞道。
“”军臣单于还想说几句,脑后忽然涌起绞痛,随即脑壳欲裂,视线都模糊成一片。
“大单于!”老巫又想来搀扶,可仍然被军臣单于坚定地推到一边。
军臣单于强撑了片刻,后退几步,跌坐入单于王座,身体的力气仿佛被尽数抽离了似的。
他确实快灯尽油干了:强也罢,弱也罢,都仅仅是迷惑旁人的手段,却不能治好他的病。
日子已然不多,说不准哪一日便要魂归祁连昆仑了,他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加快布局了。
住在长安的汉人皇帝正值壮年,而且已亮出了牙齿,若不做些布置,迟早是要被他所制。
军臣单于自然还未见过这皇帝,却与对方交手数次,虽然未吃大亏,却已察觉对方难缠。
凶猛如狼,远视如鹰,狡猾如狐,谨慎如兔比过往的孝文帝和孝景帝都要可怕数倍!
不只是他,还有他摩下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不好惹!
尤其是那卫青,如一根长长的尖刺,扎在军臣单于喉咙里,让他寝食难安!头痛不已啊!
对了,还有那个叫做樊千秋的酷吏。
虽然“禁绝货殖”之策惹怒了匈奴各部,给他留下了举族南下劫掠的理由和借口;可是,却也当真让匈奴各部吃痛不已。
这半年里,各部都开始缺盐缺铁了。
若“禁绝货殖”的谋划能推行下去,匈奴一定会因此疲弊!若真到了“无盐无铁”之境,不用汉人来攻,匈奴自会混乱。
所以,今次“大事小事”要一起办!
不仅要将兰咄禄给制住;也要杀了这樊千秋,给部族一个交代!
想到此处,军臣单于终于接过酒爵,将里面的血酒一饮而尽了!
酒里的草药和鲜血迅速地发挥作用,眨眼间便让军臣单于的精神亢奋起来!
他觉得身轻如鹰,飞到了苍天之上,又御风掠地,从大漠到草原,从草原到汉地,看尽数不尽的山河—
草药血酒带来的畅快持续了许久——药力耗尽后,军臣单于才恋恋不舍地落下来,灵魂再次回到大帐中。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阵空虚和愧疚。好在那可恶的疼痛消失了,又或者说被草药和鲜血的力量压制住了。
“多丶多久了。”军臣单于颤声问。
“半个多时辰。”老巫翼翼道。
“药力不够了,从明日起,加一倍,莫要声张。”军臣单于虚弱地说道。
三日后的卯正,三座匈奴大营准时地苏醒了过来。
号角阵阵,人呼马鸣——让这片沉寂了好几日的草原重新又恢复了热闹。
天空放晴,万里无云,一片赤红的烟霞挂在东边,十分夺目。
三座匈奴大营喧哗了大约半个时辰,才陆续打开了大营诸门。
辰初时分,一阵绵长悠远的号角声从东向西次第响起,在广袤的平原上汇聚到了一起。
而后,大单于盛大繁复的仪仗在千馀战兵战兵的护送下,从北大营的正门缓缓移出来c
鹰毡蔽日,前呼后拥!
整个单于仪仗往南边行了一里多远,最终停在了云中城北郭四里之外的一座小土坡上。
土坡不高,视野开阔!
云中内外城郭的情形可以尽收眼底:自是督战指挥的好地方。
军臣单于身披着黑氅,骑着一匹白色大马,腮下髭须长半尺,格外显眼。
今日醒来之后,他便饮了一杯血酒,精神尚可。但若是仔细观察,却能看到他脸上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润。
当然,不管是守在远处的战兵狼卫,还是聚在近处的二十四长和诸巫祝,都不敢端详他。
又或者说,即使有人看出其中端倪,也不敢胡言乱语,只会是熟视无睹。
仪仗停妥,众人便来朝拜,从坡脚到坡顶,跪倒一片,称颂声甚嚣尘上。
军臣单于让众人起身,又说了些劝慰之言,便策马来到了山坡的最高处。
二十四长和德高望重的诸巫祝连忙跟上去,最后停在他身后一步半之外。
高大威武的战兵狼卫们则各司其职,远远近近地守在各处,围了两三层。
军臣单于站在山坡顶,俯视了一圈,抬起右手动了动手指,负责传令的千长英吠陀立刻走过来。
“发令吧!”军臣单于说道。
“得令!”英吠陀退下传令。
片刻之后,一声号角声从身后的坡上载出,三座大营随即传来回应之声。
不多时,匈奴大军从三座大营中开了出来,如潮水般朝云中城方向涌去。
前几日外出劫掠的几路人马也已全部收拢,所以这是匈奴人全力的一击!
军臣单于多年没有亲自跃马上阵了,但每次见到大军出营,都心潮澎湃。
若有得选,他更愿当一个冲锋在前的百长,而不是在远处观战的大单于!
跃马冲阵,砍下汉人的头颅,留下一份威名还有什么事情比这畅快?
可是,他没得选,一身伤痛,只能遥望沙场!
一刻钟之后,匈奴战兵在云中城外郭的东丶北丶西三面排好了三个大阵。
东阵是右贤王部,约两万人;西阵是白羊部和楼烦部,约一万两千人;北阵是单于王本部和二十四长各部,共四万人。
除了军阵中的这些战兵之外,三个大营中还有三五千人留守,以应不测。
各阵虽有些凌乱,但是“兵刀如林丶羽旗猎猎”,仍能散发出肃杀之气。
“匈奴战兵的战力能以一当十,徜若军阵再齐整一些,军纪再严明一些——定可以一当百!“军臣单于在心中窃叹道。
三个军阵排好后,这平原上反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中。
东营的兰咄禄丶北营的伊稚斜,还有西营的赤那颜和兀突尔:这几个领兵主将此刻正在鼓舞士气吧。
想到赤那颜和兀突尔这两个人,军臣单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轻篾的笑容。
“白羊部和楼烦部交到这两个蠢物的手中,三年必亡!届时再将残馀部众收入单于本部,亦是美事。”军臣单于忖道。
当他在心中粗略谋划此事之时,东边的军阵开始动了!
在几声号角的助威下,五个千队的战兵率先脱阵而出,快速地朝云中城东郭门冲了过去。
先是阵如潮涌,而后杀声传来!
五千战兵如脱缰野马勇往直前!
“看!右贤王所部,冲杀了!”左大当户蔑若赤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兵如群狼啊,右贤王威武!”左骨都侯窃獠尔亦捋着须,随口附和道。
而后,便是源源不断的夸赞声,原本安静的山坡躁动起来。
军臣单于回头看了看,记下这几人的名字,重新看向东边。
兰咄禄派不出两万人,他至少借了白羊部和楼烦部八千人。
“装腔作势!可笑!”军臣单于不禁冷笑,心中很是不屑。
云中城的汉军不多,不会留守外城郭的,顶多有一些斥候了望敌情而已。
恐怕兰咄禄的战兵还未冲到外郭下,这些汉军斥候就退了,根本捉不住,只会让战兵的体力白白耗去。
但是,倒也不能说他是个蠢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定是想让这场“唾手可得”的大胜显得再威盛些!
前几日久攻不下,只是轻敌了。今日精锐尽出,全力以赴,若一日了事,反倒也显示不出自己善战了。
所以,他才要大张旗鼓吧?
“兰咄禄啊,只学到了汉人的皮毛啊。”军臣单于再笑道。
这时,西边白羊部和楼烦部的人马想来是得了东边的消息,也拨出三四千人,乱糟糟地冲向了西城郭。
和右贤王所部相比,这两部的军阵凌乱不堪,如乌合之众,简直是不值一晒。
山坡上的赞叹声渐渐沉寂下去,最终彻底没了动静和声响。
军臣单于思绪稍定,视线转向离此处一里多远的匈奴北阵。
北阵中军是单于本部的战兵,大约有两万人,左右两翼则是二十四长的战兵,加起来约有两万人左右。
他的视线从单于本部向左侧慢慢地数了过去,最终,停在了左谷蠡王伊稚斜所部头上。
这八千馀去了马的战兵正在出阵,他们步伐并不快,而是稳稳地将速度压住,整齐地向南边缓缓而去。
虽无太多声响,却自有一股严整气息。
“伊稚斜治军严明,可为匈奴大将军!”军臣单于故意高声赞道,内心对这个弟弟自然是非常地满意。
“是极丶是极——”应和声从身后传来,却并不象刚才那样夸张,更有几个二十四长面露尴尬的神色。
这几年,只要部族之间有人挑起了事端,都是伊稚斜奉命去平定。他的手段非常毒辣果断,几个小部族甚至被杀得鸡犬不留。
说到底,伊稚斜是军臣单于手中的一把弯刀,还是最锋利的那把,自然让心怀鬼胎的二十四长们胆寒。
可是,诸长虽然厌恶害怕伊稚斜,却也不得佩服他治军的能力强!
一刻钟之后,东西两阵的战兵登上东西郭墙,坡上又响起夸赞声。
两刻钟之后,伊稚斜所部也占领了北郭墙,匈奴的狼毡插满外郭。
然而,攻下云中的外城郭只是一个开始,甚至连开始都还算不上。
前几日每一次攻城时,匈奴战兵都能轻而易举地拿下云中城外郭。
但是,每一次又毫无一例外地无功而返,自然远远未到庆功之时。
这时,远处的云中城也有了动静,隐隐约约有汉军的鼓声传过来。
此处距离云中太远了,看清城上具体发生了何事,只能从鼓声判断汉军已再次上城御敌了。
这也意味,右贤王“招降赚城”的谋划彻底失去了成功的可能性。
军臣单于心中更冷笑。
占领云中城外郭的匈奴战兵稍稍歇息了片刻之后,又留下部分人把守,便开始向内城杀去。
一马当先的仍然右贤王所部,大约有三千人马如潮水般冲向内城,从旗毡上头的图案分辨,都是其麾下最精锐的战兵。
当右贤王部冲到城下,开始猛烈攻城地时候,白羊部和楼烦部也分出了数千精锐战兵,朝云中城的西城墙发起了猛攻!
此刻,只有左谷蠡王的摩下还在北城郭列阵,并未立刻发起攻势,但也已经是蓄势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