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撬开带路党的嘴!向北!向北!再向北!
“我叫樊千秋。”樊千秋平静地说,他话音刚落,便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抽搐,对方听过这名字。
“如何,这个名字换你的名字,不辱没你吧?”樊千秋笑着逼问,匈奴人虽然野蛮,但是慕强,也有基本的诚信。
“屠各夸吕。”匈奴人沉默片刻之后,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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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苍鹰,是骏马?”樊千秋笑道,他知道“夸吕”二字在匈奴语中是骏马之意。
“恩?你懂得匈奴语?”屠各夸吕有些吃惊地问。
“略懂。”樊千秋笑答。
“—”屠各夸吕沉默不语,收起了脸上的戏谑,似乎开始重新正视眼前的对手来。
“你既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便是听过我的名字,便当知道我的为人,我不愿沾血,好好回话,如何?”樊千秋道。
“嗬嗬,骏马不当你们汉人的狗!”屠各夸吕冷笑着答道。
“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听过吗?”樊千秋不觉得有异,此处用中国,倒是恰当“我听不懂。”屠各夸吕扭头看向了角落,不愿答话,樊千秋却注意到对方偷偷地咽了咽唾沫。
此人,怕了啊。那三十二个匈奴人的眼晴,挖得值了。
会怕,便好办!
看来,此子之前示弱,只是想养好那伤腿,再做计逃走,但是没想到,竟然会遇到自已这狠人。
“苍鹰之所以是苍鹰,是它会在风暴来临时归巢;骏马之所以是骏马,是它善于躲避狼群。”樊千秋道。
“—”屠各夸吕转过头来,眉说道,“我倒听懂了,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便是当一个—
“嗬嗬,只有活下去,才能在苍穹上飞,才能在溪水里游,才能在草原上跑。”樊千秋继续笑嗬嗬地说。
此间的氛围有些古怪:屠各夸吕用极生硬的腔调说着汉话,樊千秋用别扭的匈奴语法组织语言,都很滑稽。
以至于豁牙曾这几个人都有一些恍惚了,一时之间,他们竟有些分不清在这偏房里到底有几个匈奴人了。
“你以为我怕死?”屠各夸吕仿佛受了侮辱,咬牙切齿道,脸上的肌肉可怖地扭曲着,眼看着气急败坏。
“不是吗?”樊千秋干笑了两声,不等屠各夸吕开口辩解,又说道,“不怕死?你之前哭豪求救作甚?”
“那是演!演给你们蠢人看!”屠各夸吕有怒气地吼出来。
“演?演给我等看,不也是求一条活路?只要你想活,那便畏死;畏死,便可谈。”樊千秋咧开嘴笑了。
“我在拖,拖到族人来救我,他们来了,便屠尽尔等!”屠各夸吕接着辩。
“拖?拖了十几日,为何还无人来救你?嗬嗬,即使是拖,不也是求生畏死?”樊千秋牢牢握着主动权。
“”—”屠各夸吕没有答话,眼神和刚才一样锐利,但很明显,在他的眼底深处,已经产生了些许动摇。
“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则凡可以辟患何不为也?”
樊千秋笑着说出了孟子此言,说得极缓极慢,为的是让屠各夸吕听懂。还不错,对方至少听懂了七八分?
“你想让我投汉?”屠各夸吕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错,不是投汉,是带路。”樊千秋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让我帮你们汉人杀匈奴人?那连豺狼恶犬都不如!”屠各夸吕骂道。
“骂得好,骂得好!但是呐,你倒是先想想看,你恨汉人,还是恨族里欺压你的匈奴人?”樊千秋笑问道。
“”屠各夸吕的嘴角忽然抽动了一下,眼中冒出了一些震愣惊,他不知道面前此人为何能看穿自己。
樊千秋自然捕捉到了对方的表情的变化,他非常满意,看来他猜对了。
孤身南下,无人来救,又想求生:只有一种可能,此人定是逃出来的!
匈奴人虽然没有明法,但有阶级和压迫,自然便会有不堪忍受的逃人。
说服匈奴人投汉不难,只需要多谈“阶级压迫”,少谈“民族矛盾”。
“若不是族中神小王丶当户和且渠逼迫尔等南侵,汉人可曾主动越界?你倒可想一想,何人手上粘有你的血!”樊千秋道。
“”—”屠各夸吕眼中忽然烧起一把熊熊怒火,他的眼神似乎洞穿了樊千秋,洞穿了墙壁,洞穿了长城,一路向北边烧去。
樊千秋努力保持着平静,心中有些激动,若能劝服此人,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得多了。
“你能给我什么?”屠各夸吕沉默良久才道。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樊千秋仍竭力保持平静。
“要白羊王须卜罗死!”屠各夸吕咬牙切齿地说,若须卜罗在他面前,那他定会扑上去,把对方的气管给咬断。
“他做了什么歹事吗?”樊千秋没想到价那么高,但仍说得轻描淡写。
“这猪狗一般的恶王,污坏了我的乌雅!还害了我的阿父阿母!”屠各夸吕低声悲鸣道,眼晴都憋成了血红色。
“你帮我,我便想办法帮你杀了白羊王!”樊千秋蹲在屠各夸吕身前,一本正经地说道。
“—”屠各夸吕通红的眼睛盯着樊千秋看了片刻,又渐渐白了下去,而后忽然戏谑地摇头,“你?就凭你?”
“嗬嗬,你可知道我大兄是谁?”樊千秋干笑问道。
“是谁?”屠各夸吕再问。
“大汉车骑将军卫青!”樊千秋道,屠各夸吕眼神又是一凛,他自然也听说过此人的名字。
“我杀不了,我大兄能杀吧?我答应你,要么把活的白羊王交给你,要么把他的头盖骨给你,
盛酒喝。”樊千秋道。
“我凭什么信你这个汉人?”屠各夸吕还有嘲讽色,但怀疑之色与先前相比已减轻了许多。
“你只能信,你若不信我,今日便死,死了,便报不了仇了。”樊千秋的语气渐渐强硬了。
“”屠各夸吕在沉默当中与樊千秋对视了许久,最终才不易觉察地点了点头,沉下去。
“好好好,盟誓便立下了。”樊千秋伸出了一支手,屠各夸吕尤豫片刻,迟疑着握了上去。
“接下来,我问你话,你如实作答。”樊千秋松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后者再点了点头。
“你是哪个部落的?”樊千秋问道。
“白羊王部煜火族。”屠各夸吕道。
“族中约有多少人?”樊千秋问道。
“三百多家,二千多人,胜兵一千。”屠各夸吕道。
“你是什长还是百长?”樊千秋道。
“百长。”屠各夸吕垂头丧气答道,言语很是低沉。
“你做了何事,才逃到此处来的?”樊千秋再问道。
“”—”屠各夸吕眼中闪铄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那日饮酒醉了,当众说了要杀白羊王,
被狗贼报给了族中的神小王
“如今的小王是白羊王的亲信?”樊千秋再问道。
“恩。”屠各夸吕点了点闷声答道。
“煜火部如今在何处放牧?”樊千秋又问。
“此处往北三百多里,有一个湖泊,汉话叫碧簪湖,他们在那处放牧饮马。”屠各夸吕答道。
“要待多久?”樊千秋再问。
“那处水草丰茂,一两个月吃不尽,若是没有意外,如今还在那里。”屠各夸吕点头回答道心中叛族的负担倒是越来越轻了。
“离长城那么近,就不怕汉军奔袭?”樊千秋问道。
“哼,汉军屏弱,不调动三四千人,休想取得胜果。”屠各夸吕冷笑着再嘲讽道。
“恩,你倒敢说。”樊千秋不恼怒,强弱不是争出来的,而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
“大漠人尽皆知。”屠各夸吕嘲道。
“你曾对司马迁说,部中盐铁不缺,此话是真还是假?”樊千秋终于问到了正题,
“自是真的。”屠各夸吕点头答道。
“本官已下令禁绝汉匈货殖三个月,阴山南麓行商几已绝迹,尔等从何处购得的。”樊千秋言语有一些急促地问道。
“大漠草原不产盐铁,自是你们汉人卖到族中的。”屠各夸吕说道,嘲讽之色渐浓。
“本官是问,是哪些汉人卖的?”樊千正色问道。
“这我不知,从两个月前开始,便由千长带人去族外买的,买回来后,再分卖给族人。”屠各夸吕说道。
“他们在何处交易?”樊千秋又问。
“不知此事。”屠各夸吕摇了摇头。
“这些人从何处来?”樊千秋眉再问。
“我亦不知。”屠各夸吕又摇了摇头,倒不似说假话,但这反而让樊千秋更恼了。
“这亦不知,那亦不知,你还知什么?”樊千秋笑道,一半是调侃,一半是威胁。
“”—”屠各夸吕也发觉有些说不过去,他努力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了一些事,“买卖之前,汉人会派人先来谈价!”
“恩?你见过吗?”樊千秋重新蹲下来。
“见过,蒙着脸,看不清,也认不出,宿一夜就走。”屠各夸吕答道。
“这些人多久来一次?”樊千秋问道,已经有了主意。
“每月的月初和月末。”屠各夸吕答道。
“”—”樊千秋站起身,背手沉思片刻,才重新看向屠各夸吕说道,“今日是一个好的开头,
日后你我还有很多话可聊。”
“”—”屠各夸吕未答话,只是从蒲席下揪出一根草,放进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眼神淡漠。
樊千秋带着豁牙曾和司马迁走出了偏房,待门关上后,他才挥了挥手,将远处的刑忠叫过来。
“司马迁,把刚才问到的话跟刑长说一说。”樊千秋说道,司马迁立刻报出了紧要的信息。
“如何,可有什么纰漏?”樊千秋问刑忠道。
“听起来,倒没什么纰漏,煜火部是老相识,常常要来扰边,人不多,狂得很。”刑忠答道。
“如今的神小王是白羊王的亲信?”樊千秋又问一遍。
“恩,是白羊王的远亲。”刑忠答道,塞外虽然没有固定的城池,但只要不是“打草谷”时,
消息仍是有流通的渠道的。
“看来,只要抓住去煜火部的那些人,真相便可大白了。”樊千秋道。
“那湖泊周围很开阔啊,想拦截他们,只有这百多人,恐怕不易。”刑忠对周围地形很熟悉。
“这些人是关键,不好拦,也得拦!”樊千秋笃定道,许多事本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三日之后便是十五了,那当赶快一些。”刑忠说道。
“还请刑燧长为我等向导。”樊千秋想了想接着道,“今夜歇一夜,明日午时便整队出发。”
“诺!”连同刑忠在内,所有人都答道。
当夜,杀虎燧下羌管悠悠,征夫望乡,一夜尽无眠。
翌日,整队人马轻装前行,离开长城,赶往碧警湖。
昼伏夜出,一路无事,两日后的破晓,樊千秋等人来到了碧簪湖畔。
此湖不大,东西宽二十里,南北仅有三五里,西边有一条溪流注入。
整个湖泊狭长纤细,整个型状很象一枚玉簪,所以得名“碧簪湖”。
煜火部在湖西的南岸放牧,樊千秋则带着整队人马潜伏在了碧簪湖最东边的一座小丘之下:两者相隔二十多里。
这座小丘三面都是泥沼地,并不适合放牧,匈奴人极少会靠近此处。
整队人马暂时安置妥当后,樊千秋便来到了小丘的顶部,迎着风朝碧玉湖西边的尽头眺望。
此刻已是已时,天朗气清,湖上的视野非常开阔且通透,但想看到匈奴人的营地仍然很难。
看了许久之后,樊千秋才让人将屠各夸吕押了过来。
“煜火部是不是在那头。”樊千秋朝西边指了指道。
“恩。”屠各夸吕一路上都很沉默,如今面色更沉。
“把绳索解开。”樊千秋朝身边的豁牙曾点了点头,后者没有任何迟疑,便把对方手上和脚上的麻绳割断了。
“”屠各夸吕先是揉了揉被麻绳磨破皮的手腕,而后便又不解地看向了樊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