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汉奸该杀!不可戴孝!不可发丧!不可立碑!
然而,周遭本来就是一片漆黑,聚的人又多,前后的消息亦不通畅,这仓促之下,又怎么可能逃散得开呢?
顿时,此间彻底乱成了一团麻,人人呼喊着,四处逃窜,毫无头绪,如蚊虫牛虹!
但是,这些人已经没有生机了,骑兵从夜幕中冲了出来,从三个方向横扫了他们!
这三千骑兵如同三堵会移动的城墙,以天崩地裂的声势,朝门前这群正四散而逃的乌合之众径直压了过来。
奔袭了两里之后,骑兵的速度恰好提到最高,他们虽然是身着轻甲的骁骑,但连人带马最少也有近千斤重。
这重量加之速度,能轻而易举地撞飞所有静立原地的人。
此间的许多乌合之众甚至连袭来的“匈奴人”都还没有看清楚,便被排得极密集的骑兵狠狠地撞飞了出去。
要么是脊骨折裂;要么是肋骨错位;要么是颈骨扭断—都很惨烈!跌倒之后,更会有无数双铁蹄踩过来!
在钉了马掌的铁蹄之下,就连最坚韧的颅骨也脆若卵壳,会轻而易举地被踩得稀烂。
他们的眼珠从眼框中直接崩了出来,五彩的内脏从嘴巴和尻眼喷出,四处飞溅的鲜血更让空气中充满腥气。
而那些侥幸躲过了铁蹄的人也并没有更好下场。
刀剑带着寒光挥了下来,一闪而过,半张脸登时便没了,只剩下血糊糊的一片,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矛朔从黑暗中斜刺而出,寒芒一点,立刻会被戳个对穿,心肝脾肺肾挤成一团,整个人便被串着顶往前方。
箭簇如同雨点般猛射着,带着风声,不断射入人的身体,带来了一阵阵惨叫声,不少人甚至会连中五六箭。
同马库等人站在最前面,自然更是首当其冲!!
董广宗被一把扔出来的长朔钉到了地面上,而后被踩进了地里,成了一摊烂泥。
灌长忠被从天而降的环首刀削去半个脑袋,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便瞪眼咽气了。
司马库则是连中了五箭,其中一箭恰好洞穿了他的右眼,痛快地了结了他的命。
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竟然看清了杀过来的这些骑兵不是匈奴人,而是汉军!
在边郡纵横了几十年的司马库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坏了,他们成匈奴狗贼了!
可是,想明白也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
这三千骑兵来回犁扫了两三遍,才渐渐停止了杀戮,
在这两刻钟里,聚在此处的乌合之众“十死五六”,剩下的人几乎也都带着伤。
樊千秋仍然站在小丘上,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总督城方向,他不担心会出意外,只是想早些得到消息。
西边的喊杀声停下之后,又过了一刻多钟,满身是血的李敢才从黑暗中走过来。
“末将问使君安!”李敢在马上向樊千秋行礼道。
“如何?”樊千秋在风中站久了,喉咙有些发干,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大捷!”李敢亦用两个字回答,而后这两人便都笑了笑,但并不是喜悦的笑,而是戏谑和嘲讽的笑。
“可有伤亡?”樊千秋再次问道。
“伤了十多个,但是并无大碍。”李敢说道。
“把贼人的尸首都收好,逃散的贼人亦要捉住,本官今夜便要审一审他们。”樊千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诺!”李敢答道。
“卫布!”樊千秋喊道,卫布自然过来候命。
“去给丁府君报信”樊千秋思索片刻道,“便说有奸邪里通匈奴贼寇,拦阻官道,欲行不轨之事,已被本官剿灭了。”
“诺!”卫布答完之后,便单骑赶往了云中城。
“李敢,随本官回总督城。”樊千秋平静说道。
“诺!”李敢答完之后,与护骑一道护送樊千秋向总督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当樊千秋回到总督寺正堂,准备主持大局之时,卫布也恰好赶到了云中城,准备向丁充国上报。
但是,他并未在郡守府正堂中见到丁充国,而是被郡府主簿左修文带到了云中城的北门城楼上一个时辰之前,当城郭的巡城卒上报“三千汉骑刚刚开入北郭”时,丁充国便来到此处了望了。
作为云中郡守,他自然事先便知晓这三千骑兵今日会抵达云中县,但是,也有他没想到的事情。
按照大汉成制,汉军因换防而入境的话,须先派人通报当地郡守和县令。
这是一种尊重,亦是一种防止“误伤”的举措。
可是,调拨给樊千秋的三千骁骑开来后,非但没有派人向他通报,反而静悄悄地理伏在北城郭。
丁充国当然知道他樊千秋不会谋反作乱,但亦敏锐地觉察到其中有古怪,所以便来到了城墙上既是为了预防万一,也是想看看其中有什么猫腻。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竟在北郭看到了一场屠杀!
这可是三千骑兵啊,在关内其他县城的外郭,恐怕都没法完全摆开架势。
丁充国知道总督城东门外今日是个什么情形,所以那三千骑兵一动起来,他便猜到要发生何事。
因为离得远,他并看不清整场战斗的全过程,但他却知道那最终的结局,亦能闻到远处的血腥。
总督府东门,恐怕是血流成河丶流血漂撸了!
不只是丁充国“目睹”了这场大战,守在云中北城墙上的上百名巡城卒亦“目睹”了这场大战。
此刻,在寒风之中,巡城卒们正朝西北方向指指点点丶窃窃私语丶喷喷出声,竟忘了郡守在此。
左修文登上了城墙,急急忙忙地来到丁充国的身后,行礼说道:“府君,总督府有人来请见。
”—”丁充国没有立刻回答,他满是老茧的手在城墙的砖石上摩片刻,才问,“是樊公?”
“不是樊使君,是总督府门下缉盗,一个叫做卫布的年轻人。”左修文道。
“卫布?车骑将军卫青的胞弟?”丁充国略惊问道。
“正是。”左修文答道。
“樊公的魔下,人才济济啊。”丁充国叹道,却未说让城下的卫布来见他。
“修文啊,你可知刚才发生了何事?”丁充国问道,
“下官———”左修文尤豫片刻才道,“下官知道了,北郭斥候刚来上报。””
“上报什么?”丁充国问道。
“有大股骑兵突袭了在总督府东门跪请的云中行商。”左修文如实地说道。
“若是如此,这骑兵岂非乱兵?”丁充国苦笑摇头,对对方的话不置可否。
“斥候离得远,所言未必可信,还得再探。”左修文极小心地斟酌语句道,
“今日晨间,本官若说服这些行商,或将樊公请来,便不会有今夜事了。”丁充国再次叹气道“此话倒不对,这本就不是府君的职责,不便插手,再者说,《货殖禁令》虽有些操切,却深得县官诏令圣意。”左修文道。
“可今夜之事,终究太刚猛了,明日起,云中城恐怕会满城素啊。”丁充国苦笑摇头,倒不象是与匈奴人斯杀多年的猛将。
“这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左修文道。
“听你这番话,倒认可樊千秋做得没错?”丁充国拍了拍城墙的砖又说道。
“下官不讳言,确实如此,更何况”左修文道,“更何况,今夜之事,于大局有利,我等要做的事情,倒更容易做了。”
“”—”丁充国沉默片刻,不易觉察地点头,而后才说道,“把卫布叫来,看看樊使君要说什么。”
“诺!”左修文下城去了。
不多时,卫布便跟在左修文的身后,来到了城墙上,向丁充国行礼丶问安。
“樊使君派你进城作甚?”丁充国面朝阴山,不怒自威道。
“使君派我来向府君请罪,明日,使君会负荆进城。”卫布的话让丁充国有些意外。
“樊使君因何向本官请罪?”丁充国伴装不解地问道。
“今日戌时,边郡总督魔下的三千骑兵开入北郭,理应向府君上报,但是,突生变故,樊使君来不及派人来上报。”卫布答道。
“恩?变故?何种变故啊?”丁充国声音中有些寒意。
“总督府东门外的官道上,有匈奴贼寇出没,欲行不轨。”卫布坦荡答道。
“匈奴贼寇?!”丁充国惊讶地反问,而后才转过身来,他看着这还未加冠的年轻人,仿佛看到的是樊干秋的脸,不禁皱了眉。
“正是。”卫布在丁充国的逼视下,点了点头。
“可本官听说,那是云中请愿的行商,怎的成了匈奴狗贼?”丁充国阴晴不定地问道,他猜到樊千秋要怎么办了,果然象酷吏。
“午时去的几百人是云中行商不假,入夜去的那些人当中,却混入了不少匈奴贼人,使君怕他们赚开城门。”卫布按计上报道。
“可里面终究有大汉黔首。”丁充国有些怒。
“戌时已宵禁,还逗留在官道不走,哪怕是大汉黔首,亦已被匈奴狗贼买通了,使君说他们是————对,是汉奸!”卫布再说道。
“汉奸!?”丁充国头次听到此词,但很快便想到了是哪两个字,不禁觉得妙。
“正是,总督府属官苦口婆心地劝他们散去,他们置若罔闻;樊使君派人问过,他们明知犯了汉律,但仍不退走“他们如此猖狂,定是被那匈奴贼人买通了,使君不敢托大,故调兵将其剿灭,以免祸害到云中城,惊扰城中黔首。”
卫布说的这些话都是樊千秋教定的,所以非常流畅,无任何纰漏,丁充国和左修文从头到尾未插话,只是等着他说完。
“说完了吗?”丁充国不动声色地问道。
“使君还说,今夜会连夜突审,定能让贼人招供!”卫布说到这,才行了个礼。
“—”丁充国沉默地走到了卫布面前,来回步,尤豫了许久,才最终道,“既然是匈奴狗贼,樊使君何罪之有?”
“—”左修文和卫布抬起头,先是惊,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常色。
“你回去回报樊使君,他不必进城请罪,审清楚后,再来郡守府与本官商议。”丁充国点了点头,脸色比刚才亮了些。
“诺!府君大义!”卫布有些逾制地赞道,再行礼,才离开此处。
“府君,这是—”左修文欲言又止地问。
“你刚才说得都对,樊使君说得也对。宵禁不归,拦阻官道,与匈奴狗贼混在一起,便是汉奸,既然是汉奸,便得死!”
丁充国越发觉得“汉奸”这两个词用得好,哪怕没有今夜的事情,这些行商也都配得上这称呼平日里,这些行商低买高卖丶哄抬货价丶贩私逃税也就罢了可恶的是,他们有时居然会从匈奴狗贼手中购买后者掠去的黔首,再转卖他处为奴,以此牟利,当真是残害乡梓的行径。
更有甚者,给匈奴狗贼提供城丶关隘丶烽燧和商队的消息,其去劫掠,自己则紧随其后,坐地收买劫掠到的货物。
唯利是图,不过如此。
今日去闹事的行商们,多半都是这样的人,还有些是泼皮无赖子,如今死了倒干净。
“那——城中的民心怎么办,死了那么多———汉奸,毕竟是汉民。”左修文又问道。
“既然是汉奸,便数典忘祖,怎还能称得上是汉民,去办几件事—”丁充国冷道。
“府君只管讲。”左修文未拿出纸笔,却做好准备用心记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立即派人给外郭斥候及巡城卒传令,便说今夜是剿灭匈奴狗贼,与旁事无关”
“今日在城外值守的儿郎,都先派到外县去轮成吧,等这风头过去了,再让其回来,还要严守口风。”
“诺!”左修文答道“这第二件事,立刻拟一份布露,按樊使君的说辞,陈诉今夜之事的原委,然后立刻张贴到各处去。”
“诺!”左修文再答。
“这第三件事,再拟第二份布露,从今之后,汉奸身死,不可奔丧丶不可立碑丶不可祭拜丶不可修坟,否则,以通敌论!”
“这”左修文似有话想要说。
“你想说人死为重,死者为大?”丁充国反问,那双豹目射出凶光,这让左修文一时竟然不敢多说。
“汉奸,不配!”丁充国寒声道。
“诺!”左修文答道,然后再问,“那这汉奸的名录—”
“卫布刚才不说了吗,樊使君今夜要连夜审讯。明日破晓,名单定然会交到我等的手中。”丁充国冷笑道。
“下官明百了。”左修文连忙道。
“过了今夜啊,云中便会太平了。”丁充国转身再看阴山,摆了摆手,左修文行礼之后,便下城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