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丞相通匈奴!?皇帝知道吗?我要办他吗?
大汉黔首一日吃两顿,如今虽是中午时分,却不是客商来光顾的高峰期。
所以,除了樊千秋他们三人,便也没有旁的人了,难怪膳夫和小奴们会昏昏欲睡。
“这些懒货!”姜广汉对膳房的方向暗骂了一句,才着脸朝樊千秋笑了笑,接着又用衣袖擦了擦那油腻腻的长案。
“刘郎君,你今日想吃点甚?”姜广汉讨好地道。
“霍去病,你想吃甚?”樊千秋看向霍去病问道。
“只想吃些新鲜蔬果,再无旁的了。”霍去病想了想,急忙笑嘻嘻地补了一句,“我不想吃羊肉,亦不想吃狗肉。”
“这————”姜广汉为难说道,“这倒难办了,这季节,恐怕只有羊肉和狗肉啊。”
“那便少上些。”霍去病泄了气地说道,他前几年在荥阳县当真是吃怕那羊肉了。
“恩,我也不饿,少上一些。”樊千秋亦点头道,这半个月来吃的羊肉着实不少。
“诺!”姜广汉匆匆跑到膳房,接着里面便传来了一阵笑骂,而后膳夫和小奴便被吵醒了,乱糟糟地准备着吃食。
不多时,吃食便端上了,一大盘白水煮的肥瘦相间的羊肉,三大碗飘着油花的羊汤,
还有一烤得金灿灿的胡饼。
唯一的绿色,便是飘在羊汤上的碎葱段。
和中原地区或是炙烤,或是炖煮的肉食烹饪方式相比,眼前这方式倒更象是后世西北地区或草原地区的烹饪方式。
那肥瘦相间的羊肉勾起了樊千秋遥远的回忆,当霍去病还不知如何入手之时,他已拿起一张胡饼,撕碎扔入羊汤。
当那焦香的胡饼被奶白的羊汤浸透之后,樊千秋很熟练地用粗陶汤勺留了一块送入了口中,慢慢地咀嚼品尝起来。
饼香汤鲜,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刘郎君,你”姜广汉目定口呆地问道,“你不是头次来平定吗?怎知道这种吃法的,中原倒不这样吃吧?”
“—”樊千秋竟然忘记了,他这“宗室出身的纨子弟”,不应该吃过这胡饼加羊汤的。
“在长安城时,见北来的行商这样吃过,便记下了,”樊千秋又看向霍去病道,“这羊肉不腹,比荥阳的好吃。”
“是是是,这平定县的羊都是从草原上来的,味道是一绝。”姜广汉连忙解释道。
“那倒可以一试。”霍去病将信将疑地学着樊千秋的法子试了试,才尝第一口便赞叹不已,接着也大口吃喝起来。
姜广汉看到樊千秋和霍去病这两个“世家子弟”吃得甚愉悦,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碎饼,泡入汤,也跟着的大快朵颐。
片刻之后,三人几乎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陶碗,意犹未尽地拍了拍各自鼓起的肚皮。
樊千秋打了一个长隔,身心愉悦,他都记不得上次这样畅快地享用食物是何时了。
“刘郎君,吃得可还满意?”姜广汉小心地询问道。
“不错,你说得不错啊,草原的羊,滋味确实比别处的好。”樊千秋点了点头道。
“那便好,平定不比长安,穷乡僻壤,郎君能吃得合口,最好不过。”姜广汉道。
“姜里正,孔曹与你说过,我等来平定是为了何事吧?”樊千秋擦了擦嘴问道。
“孔上吏说过了,只要下官知道的,一定好生答话。”姜广汉知道这关乎自己的前程,答应之时都快把头点掉了。
“我快人快语,若问得快了,你莫要多想。”樊千秋看了一眼霍去病,后者心领神会,拿出笔墨简渎,准备记录。
“郎君客气了,你问得快了,我便答得快。”姜广汉倒是非常地自信,他自翊是平定的地头蛇,绝无他不知的事。
“匈奴人来平定采买的货物,排前五的分别是什么?”樊千秋问道。
“盐丶铁丶陶丶漆丶丝!”姜广汉速答道,
“最多的两项是什么?”樊千秋再问。
“自是铁器和盐。”姜广汉再答。
“铁器从何处来?”樊千秋问道。
“关中一带。”姜广汉立刻答道。
“盐从何处来?”樊千秋问。
“关东齐鲁地。”姜广汉答。
“这盐和铁多在何处交易?”樊千秋问。
“都在云中郡以北的关市交易。”姜广汉答道,他忽然觉得础咄逼人的刘郎君不似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倒象是法吏。
“为何在云中郡以北的关市交易?”樊千秋眉又问。
“那里离草原最近,以货易货最便捷。”姜广汉答道。
“那为何刚才见到不少匈奴人?”樊千秋倒是不解了。
“他们只是来看看行情的,免得被坑骗。”姜广汉答。
“这些匈奴人,倒也是很精明。”樊千秋冷笑一声道。
“确实越发精明了,还会讨价还价。”姜广汉附和道。
“在关市交易,可要缴纳市租?”樊千秋不理他再问。
“自然要交的,总的平均算下,是货值的两成,”姜广汉尤豫片刻又小声道,“但有人键而走险,不在关市交易,而在别处交易。”
普通官市征收的市租根据货物的不同维持在两厘到五厘之间,这两成确实高得离谱了。
这数目樊千秋在大司农寺查到过,当时很惊,如今倒也接受了,他对姜广汉说的后面这件事更好奇。
“恩?走私?”樊千秋把这两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头口而出道。
“—”姜广汉愣了愣,随即连忙点头说道,“正是—走私,不过平时称为贩私。”
“这贩私的人多不多?”樊千秋这时渐渐意识到“禁绝盐铁”的事情比他想的更复杂。
“那可不少。”姜广汉东张西望一番,才压低声音道,“有大汉黔首,也有匈奴人。
””
“据我所知,近处边塞的要道有烽燧和城彰遏制,那些燧长和塞候不管?”樊千秋虽然发问,却已知晓答案了。
“嘿嘿,刘郎君,只要花些钱,便可”姜广汉只当樊千秋也想要贩私,立刻毫无保留地献出了自己的秘诀。
“果然如此,边郡的乌鸦也是黑的嘛。”樊千秋又冷笑两声。
“这是自然,只要有钱,想要出入边塞,倒也是不难。”姜广汉仍不知樊千秋的来头。
“姜上吏”樊千秋身体前倾,似笑非笑地盯着姜广汉缓问道,“你可干过贩私?”
“这—”姜广汉原本想要否认,可想起孔升的嘱托,又想起对方也是来此处谋财的,便仍点头道,“干过。”
“—”霍去病的笔此时刚好便停住了,樊千秋看向了他,说道,“只管记录在案。”
“诺!”霍去病点头答道,又飞快记着。
“刘丶刘郎君,这句便不用记下了吧?”姜广汉一愣,后脖子上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只是谋财,记录此话作甚?
“我记性不好,怕忘了,里正莫在意。”樊千秋露出白牙,这模样让姜广汉想起了草原上经常可以碰到的孤狼。
“还请郎君莫要说出去,虽然做的人多,毕丶毕竟不符汉律啊,若是深究起来,要枭首的。”姜广汉忙拱手道。
“此事日后说,”樊千秋摆摆手再问,“刚才你说有人卖铁器,我想问一问,可有人直接将兵器卖给匈奴人?”
匈奴人不会炼铁,但却会锻打,他们将各种铁器买回去后,会先将其重新融化,再打造成兵器。
“关市是不许的,但有人贩私。”姜广汉答完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只觉得压力更大了些。
“恩,你可识得走私盐铁的人?”樊千秋想了想又接着问道,“我是说,那些势力大的,专门走私盐铁的豪猾。”
“刘郎君,我若是说了,你能不能不记录在案?”姜广汉越发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不象子弟,更象是一个官吏。
而且,还是一个会审案的法吏!
“这句话,先记录在案。”樊千秋指了指霍去病。
“诺!”霍去病便准备要动笔。
“慢!我丶我说!”姜广汉忙说道,“私贩盐铁的共有四家,他们明面上都是正经行商,实际上,贩私是大头。”
“哪四家?”樊千秋非常满意,知道自己问到了关键,这姜广汉找得好,果然是一个什么事情都熟稔的地头蛇啊。
“窦家丶灌家丶董家丶鄢家。”姜广汉一口气道。
“恩?听看很耳熟。”樊千秋燮眉想了想再问道。
“刘郎君,你是从长安城来的,定然听过这几个姓氏,他们的背后,都是—”姜广汉说道这里,竟卖起了关子。
“—”樊千秋一阵思索,先是不得其解,但是很快,“轰”地一声,他的脑海之中冒出了几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窦婴?灌夫?董?鄢福禄?”樊千秋一口气说出了这四个名字。
“刘郎君果然是出身名门。”姜广汉翘起拇指道。
“好啊,居然都躲在这处!”樊千秋愉悦地拍手,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了笑,真是山不转水转,不是冤家不聚头!
“郎君,你都识得他们吗?”姜广汉忙凑上来问,只把樊千秋当成他们的故交,却未看到这笑容下藏有一些杀意。
“何止是识得,堪称故交!”樊千秋思绪有些杂,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便好办了,和他们说一声,许多事都好办。”姜广汉忙出谋道。
“”樊千秋的脸冷了下来,他并未搭姜广汉的话,而是想了些别的事情。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经济案件,但如今涉及到这些人,性质一下子可就变了!
这哪里是偷逃几个市租的小事,而是“通匈”的大事!
徜若他结结实实地办下来的话,长安城中的那座丞相府说不定立刻便要易主!
樊千秋有一百种法子将此事办实,但是这关键却在于刘彻想不想让他办,或者说,刘彻会不会已经不知道此事了?
那一日,他离开未央殿的时候,刘彻从头到尾都没有多馀的话,之后也没任何的暗示,按常理推断,当不知此事。
但是,刘彻真的不知道此事吗?又或是不想直接说出来?
让臣子自己去揣摩,再自负盈亏,这是刘彻的拿手好戏。
再说,徜若刘彻不知道这件事,自己该不该上书挑明呢?
现在还没有密折的制度,所有臣子奏书都要经过御史大夫之手,然后再上呈。
若是这样的话,自己一旦上奏,定然会打草惊蛇,往后的事便不好着手办了。
这倒是个难题。
思前想后许久,樊千秋还是用自己穿越前的老本行“哲学”解开了这个难题。
“解决问题,得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
现阶段的大汉,主要矛盾是大汉和匈奴的矛盾,又或者说是想要建功立业的刘彻和强大的匈奴贼寇间的矛盾。
所以,不管做何事,都必须紧紧围绕这一矛盾,不应该有偏差。
田盼窦婴结党营私,馆陶公主大贪特贪,陈皇后残害皇嗣·-他们都没有抓住主要矛盾,所以才遭刘彻记恨。
卫青领兵征讨匈奴,自己为国筹措粮草,卫子夫怀上龙嗣—这些都紧紧围绕主要矛盾,自然能得刘彻重用。
如今,“禁绝盐铁”才对解决主要矛盾有益处,他便该先把这个难题解决掉。
至于解决这个问题的过程中,会不会触犯这些三公九卿的利益,倒是另外话。
总之,有利于征讨匈奴的事,便应该做;不利于征讨匈奴的事,便不应该做。
想通了此处关口,樊千秋便艺清了事情的底线:人个以杀,朝政却不能动荡。
但是,待明年卫青对匈奴取得决定性的大胜时,主要矛盾自然也就“变”了。
便不是大汉和匈奴的矛盾了。
仆是刘彻和朝堂这些顽固派的矛盾!
没错,他们个以留到那时候去解决。
“刘郎君?”姜广汉轻轻喊了一句,把樊千秋从自己的思绪当中给拉了出来。
“恩,我刚刚想了一些别的事情。”樊千秋摆了摆手道。
“刘郎君,个还有别的话要说问?”姜广汉把自己的职责倒是牢牢记在心上。
“匈奴人爱不爱饮酒?”樊千秋道。
“酒?”姜广汉笑了笑,接着答道,“莫主是匈奴人爱饮酒,大汉黔首何人不爱饮酒?”
“那他们平日买酒多不多?”樊千秋再问。
“自然也是买的,仆且买得不少,只是酒没有盐铁的出息高,若有门,还是要卖盐铁。”姜广汉仍然尽责提醒道。
“恩,你的这话,已记录在案了。”樊千秋再次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主道。
“”—”姜广汉心中再一惊,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
“—”正当樊千秋准备再问些别的话时,忽然从十几步之外传来了打骂和哭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