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刘彻の承诺:子夫啊,朕要当慈父,将立刘据为太子!
此刻,刘彻和卫子夫披着大擎,并肩站在丹上。
郎卫离他们都很远,只有内官荆正提着一盏宫灯,站在两三步外,为他们照亮身前。
而其馀的内官奴婢,又站在荆身后两三步的地方,似乎不敢闯进微弱昏黄的灯光中。
卫子夫身形虽窈窕,且不矮,但站在刘彻的身边,仍显得非常娇小。
刘彻挺拔地站着,卫子夫则虚靠在他的怀中,双手轻轻地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神色非常平静,散发着母亲才会有的光辉:
慈爱丶温和丶耐心——还有刚毅。
刚刚已有绣衣使者来到此处上报,所以刘彻和卫子夫对尚冠里中发生的事情,已略知一二。
刘彻亦没有隐瞒卫子夫,已将午后樊千秋上报来的线索,和盘托出。
“子夫,你且放心,樊千秋做事虽然孟浪,倒是靠得住,既然他杀进去了,真相定可大白。”刘彻环着卫子夫的腰,轻柔说道。
“””
卫子夫却顿了顿才叹气道,“臣妾信得过他。”
“今次,朕定会为你做主,定会为你腹中的孩儿做主。”刘彻再道,言语间能听到愧疚和歉意。
“陛下,但她是皇后”卫子夫说到此处,有些哽咽道,“她已是皇后,为何还如此心狠。”
她虽然早已经猜到幕后的真凶是恨她入骨的皇后,但如今坐实了此事,却仍然有一些不可思议她知道后宫凶险万分,但是,怀有身孕仍遭遇阴谋,仍被旁人暗害,又怎么可能不心有馀悸呢?
“正因她是皇后,所以才会这般心狠。”刘彻一时竟无言,只得伸手,握住了卫子夫的手。
“我们的孩儿都还未生下来,便遭旁人暗害,这漫漫前路,不知还会遇到什么波折,彻,我怕——”卫子夫仰脸,看向了刘彻。
“莫怕!”刘彻截住了卫子夫的话风,接着道,“这几年,朕也有错,中了那贱人的媚术,未看出她是蛇蝎之妇,否则定———”
刘彻皱着眉头说到此处,亦有些哽咽地停下了,他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卫子夫的腹部,眼中亦满是身为人父的慈爱。
“陛下不必自责,臣妾不怨陛下。”卫子夫的声音小了下去,说是不怨,又怎能不怨呢?只是在宫中,又怎能强求皇帝专情呢?
此时,皇帝也只是说说罢了,自己亦只是听听罢了。
想要能够安生地活,便定要有“心胸开阔”的觉悟否则,终将会被这深宫高墙变成一个骇人的鬼怪的。
想到此处,卫子夫的眼前,出现了皇后清秀的容貌。
接着,心口便一疼:因害怕而疼,因同病相怜而疼。
好在,皇帝还是疼爱她的,似乎与其他的妃嫔不同,这便够了。
卫子夫只是又在心中一叹,才微微一侧,向刘彻靠得又近了些,
刘彻亦感觉到卫子夫的迟疑,便将对方搂得紧了些,身为皇帝,他也有他的苦衷啊。
“子夫,待废去那毒妇之后,朕会立你为皇后,如此一来,再也无人敢在后宫伤害我们的儿女了。”刘彻说道。
换做旁人,得到这样的承诺,哪怕出生于名门,定然也会狂喜,不说立刻行礼谢恩,面露惊讶之色,是应该的。
但是,卫子夫并无任何举动,仿佛未听到一般,良久之后,才似乎无奈地笑笑道,“我出身卑贱,恐怕当不起。”
“不!”刘彻竟如同一个执少年般朗声争道,而后侧过身来,扶住卫子夫的肩膀,与之对视道,“你当得起。”
“”—”卫子夫沉思片刻问,“大汉的皇后竟是列侯奴仆出身,天下的宗亲和勋贵,他们能认可陛下的决定吗?”
“朕要做的事情,凭什么要他们认!?”刘彻斩钉截铁笑说道,但随即目光一软道,“你非奴仆出身,而是—”
“你是当朝车骑将军的阿姊,日后,卫青若是再立下大的军功,朕便给他封侯,你便是列侯的阿姊,何人有异?”
刘彻说得很认真,眼中甚至还有些亢奋,他说的这些话既象是对自己心爱之人的承诺,也象是对臣子的督促激励。
也许觉得还不够,刘彻的头又低下几分,笃定地瞩目卫子夫道,“待你腹中的孩儿诞下,朕会将他立为太子的。”
“—”卫子夫的眼神终于闪铄了一下,却也只是微微地颌首,仍未谢恩,看着倒象是被这“
好消息”惊到了。
“母以子贵,到了那时,你便是太子的阿母,立为皇后,天经地义,何人敢说不,那便是诽谤朝廷!”刘彻隐怒。
“陛下,我只求这竖子能够平平安安的,不求他登上那高位,平日看陛下很辛苦,我亦不忍。”卫子夫眼圈红了。
若是旁人这么说,刘彻不仅会觉得虚假,甚至还会认为对方在妄言,未必会问罪,却少不了一番训诫,然后冷落。
可卫子夫却不同,刘彻之所以对她宠爱,便是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她不仅为腹中的竖子担忧,亦在为刘彻担忧。
在这冰冷的宫中,哪怕是生养刘彻的先帝和太后,对他亦多是教导,极少有温情。
他们只教会刘彻对与错,但是极少对他嘘寒问暖;纵使有嘘寒问暖,实际上也是担忧“宗庙不稳”。
所以,在他刘彻的心中,卫子夫与旁人是不同的。
想到此处,刘彻将卫子夫一把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二人的心跳在这一刻以相同的频率一起跳动。
或者说,不是二个人的心跳,而是三人的心跳啊。
“终有一日,朕会与你一同长眠在那茂陵之中,到那时,这天下仍要有一个明君,朕希望这明君是我们的儿子。”刘彻缓道。
卫子夫轻轻抽泣几下,发出微不可闻的啜泣之声,但很快却平息下来,她离开刘彻的怀抱,两眼吩着泪看向了他,点了点头。
一旦入了宫,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入局,若不站在权力的巅峰,便只能任人宰割,唯有争,才是不争。
若是有得选,卫子夫定不愿被刘彻宠幸,但如今,她没得选了,整个卫氏都已经入了局,往后退一步,不是天涯,而是悬崖。
“陛下若—若是心意已决,臣妾定会抚养好他,让他追比陛下,成为万民敬仰的明君,不负列祖列宗的明德。”卫子夫道。
“好好好,你说得极好。”刘彻虽然连说几个好,但眉眼间忽然闪过几分阴沉之色,只是稍纵即逝,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
倒是卫子夫发觉了,但是她亦并未在意,只当刘彻想到了眼下的烦心之事。
“朕给此子取个名字吧。”刘彻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陛下,万一是个女儿—”卫子夫略娇羞地笑道。
“那她定会与你一样娴淑温婉,会与儿一样乖巧听话,朕亦欢喜,”刘彻笑道,“若是女儿,便叫无忧吧,愿她无忧长乐。”
“无忧长乐?”卫子夫念叨了片刻,才笑着点点头。
“若是儿子,便叫——”刘彻忽然道,“便叫据!据,占也,据汉室之宗庙,据江山之雄图据四海之民心,据天地之德行!”
“刘据?”卫子夫先喜后静,不知为何,她觉得此名好是好,却又太过锐利和强硬了些,不符“无为而治”,亦不符“忠恕”。
“朕叫彻,彻,治也,便是要治理平定天下,朕平天下,再交给嫡子,由他占据,此名甚好,
甚好!”刘彻越说竟越激动起来。
卫子夫原本还想开口劝一劝,但看到刘彻如孩童眩耀心爱之物的得意状,一时开不了口,而后又打消忧虑,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好,那朕便与你约定,前朝的这些杂事你都莫要操心,都由朕来安排妥当,你只要好生将养,诞下此子。”刘彻再柔声劝慰。
“臣妾晓得,有陛下在,我不怕,亦不忧。”卫子夫颌首道,终于将悬了许久的心落了下去。
“夜深风大,你且回殿,朕还想再多站站,要是这樊大弄出什么事端来,朕还能替他收场。”
刘彻打趣笑道。
“诺。”卫子夫未多言,退后了一步之后,才向刘彻行揖礼,再才转身走向宫门,一众内官奴婢和几十郎卫,立刻在前后护卫。
直到卫子夫及一众扈从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门洞阴影中,刘彻才转过头来,用冷峻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尚冠里,再不见任何柔情,
刚刚这片刻,他看起来是在安抚自己的“夫人”,可实际上,他却是在布置大汉朝堂未来几十年的走势格局。
从今日开始,刘彻亲自扶持起来的卫氏,将会在朝堂上崛起,成为新的外戚支柱,为他的不世功业添砖加瓦。
又或者说,是焚烧自己,点燃刘彻的路。
卫子夫,她会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卫青,他会是一个优秀的帅才;霍去病,他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功业还有卫广丶卫布丶公孙敖和公孙贺,他们都将在朝堂上独挡一面,为大汉出出力。
至于还没有出生的刘据,刘彻虽然给他起了一个极好的名字,可实际上却不在意。
还没有为大汉立过功劳,还没有为君父解过忧愁,纵使身上有刘氏和卫氏的血脉,也不会真的被刘彻所认可。
刘彻刚刚之所以流露“之情”,更多也只是为了安抚卫子夫,至于所谓的“父子情深”,
倒也没有太多。
毕竟,先帝在世的时候,亦未给他太多的疼爱。或说,文帝在位的时候,何尝又疼爱过先帝呢?
刘据想得到刘彻的肯定,这竖子日后要不停证明自己,向天下黔首证明,更要向他这君父证明!
“刘据,你想当明君,想当朕的守成之君,还得看你够不够格,看你懂不懂何为忠恕。”刘彻嘿道,“朕才是千古一帝!”
远处尚冠里中的亮光忽然间又亮了好几分,许多星星点点的光,似乎正在向长公主府腹地涌去。
看来,樊千秋已经砸开了长公主府的大门,正去捉拿长公主和堂邑侯:刘彻已经想好了,他不斩尽杀绝,只会将其贬为庶民。
这更能彰显他的大度,让天下黔首勋贵知晓他的仁名。
这时,刘彻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这与卫青结为义兄弟,与卫氏交往甚密的范千秋,
当地要不要算到“卫党”之中?
此人与卫氏来往密切,倒也不算假,但他毕竟是刘彻发掘的人才,若没有刘彻的首肯,樊千秋怎会获得那么多建功的机会呢?
他叫卫青大兄是真事,可是每次也痛痛快快地叫自己兄长一一那时候,他还不知自己是皇帝,
定是出自真心!
况且,他办事从来不留后路,走的是酷吏的路子:这天下的酷吏,自然都是唯皇帝马首是瞻,
自然算是帝党!
既然是帝党,又怎可能是“卫党”呢!?
刘彻在寒风中想了想,一时竟无法决择,无法给樊千秋一个“名分”。
到了最后,刘彻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这樊千秋只不过是千石而已,能做事,却不能断事,
无须太过较真。
他是帝党,还是卫党,还有很长的日子,慢慢地斟酌。
“樊千秋,好好办事,切莫让朕失望啊,还有许多事,朕要你去办。”刘彻默默在心中说道,
眼神更加冰冷。
樊千秋虽能未下先知,虽能看清大走势,却猜不到刘彻等人对他的谋划。
当窦婴丶刘陵丶卫子夫和刘彻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时,他刚刚与李敢一起,走进了长公主府的前院。
此刻,偌大的前院已被上百剑戟士严密地关防了起来,无人敢反抗造次:敢反抗的门客奴仆,
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樊千秋四处看了一眼,便看到院中躺着一百多具尸体。从衣着上看,一多半是公主府的奴仆门客,一小半是剑戟士。
几个什长正指挥各自的魔下搬运着户体:门客奴仆先横七竖八地摆在院中,剑载士则用草席拾出门。
这长公主府前院之中,血腥气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