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捕巫行动:胥吏发威查户口,樊大迅猛捣老巢!
“””公孙敬之眼皮一跳,面露贪欲,但随之而来的又是迟疑和尤豫。
“公孙户曹,你不会想一辈子都呆在这户曹阁里吧?”樊千秋抬手指了指阁中的各处角落,尽显挪输讥讽的表情。
“”—”公孙敬之想起了这几年的不如意,再看看面前这“三年三迁”的泼皮无赖子,猛一咬牙,便做出了决定。
“使君只管吩咐,既是公事,下官自然不会有二话。”公孙敬之很是精明,他强调“公事”,
算给自己留了后路。
“我想查一个人。”樊千秋说道。
“查人?这事情倒是简单,哪个里的?”公孙敬之有些意外地反问一句。
“不知。”樊千秋摇了摇头说道。
“不知?哪个乡的?”公孙敬之皱眉再问。
“不知。”樊千秋仍然摇头。
“那———”公孙敬之不解了。
“只知她在长安住了十馀年,户籍在长安,如今还在长安,而且还是一个女人。”樊千秋再道。
“长安县有百万人,不知哪个乡和哪个里,翻阅户籍版都不知多久啊。”公孙敬之下意识抱怨。
“所以本官才会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功劳。”樊千秋抽动着手中的鱼竿。
“此话倒是不虚”公孙敬之盘算一番,这比“诱敌杀敌”安全多了,左不过吃点苦头而已。
“如何?五日能查到吗?”樊千秋这是两手准备,徜若简封和李敢那边没有消息的话,便只能看看公孙敬之这头了。
“使君可还有旁的线索?”公孙敬之沉默片再问。
“这楚服想来住在北阙甲第或者戚里,平时多从北门进出,是一个巫祝。”樊千秋继续补充道。
可惜,在此时的大汉,巫祝并无专门的巫籍,否则查起来便会容易许多了。
“无需!三日即可!”公孙敬之发狼心说道。
“三日?”樊千秋对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吃惊。
“三日之后,定然有消息!使君回去安坐便是。”公孙敬之说得斩钉截铁,如赌徒下了重注。
“好,那本官回去静候佳音。”樊千秋起身拱手,公孙敬之亦连忙再回礼待樊千秋离开之后,公孙敬之立刻将门口的户曹史和三个书佐全叫了进来,而后又将樊使君瞩托之事转述了一遍。
和公孙敬之一样,这几人的心情同样掺杂着悸动和为难:做好此事可获利,但却也当真不好做“上吏,长安黔首多达百万,单靠一个名字便想找到人,实在是不容易啊。”户曹史贾说到。
“废话!若是好查的话,还轮得到我等来查吗?樊使君会委身莅临户曹阁?”公孙敬之怒斥道。
“”—”众人连忙闭嘴,此话倒是不虚,若是好办的话,怎会让他们来办。
“使君,此事倒也不难。”年近六旬的白发老吏上前了一步,小心进言道。
“恩?你说。”公孙敬之冷漠地点点头。
“北阙甲第和戚里足足有万馀户,一户一户地查,三天,哪怕跑断腿也查不完,但是———”老更笑了笑,接着往下说道。
“此人是巫祝,那便算是个贱民,贱民有名无姓,可她却又姓楚,恐怕是自己加的,而这楚和巫有大关联啊。”老吏道。
“你是说这楚服是从楚地迁籍来的?”公孙敬之眯着眼问道。
“正是,楚地崇尚巫蛊,此人又姓楚,定是楚人。”老吏再说道。
“贾素,”公孙敬之看向户曹史道,“去查这十年从楚地迁籍来长安的户籍版,尤其是迁往北阙甲第和戚里个乡的人。”
“诺!”贾素连忙答道,带着两个书佐便出了门,所有的户籍版都藏在正堂侧后的户籍阁之中。
“使君,还有一处可查。”老吏似乎看到了机会,连忙又进言道。
“何处?”公孙敬之又问。
“此人既然是巫蛊,平日定要去东市买龟甲牛骨之类的占卜之物,可问一问经营此物的坐贾。”老吏胸有成竹地说道。
“甚妙!此事由你去办,今次若能查到此事眉目,本官定得拔擢,届时,你亦有一份大功劳!”公孙敬之豪气地说道。
“诺!”老吏喜上眉梢,带着最后一个书佐出门,急急忙忙地赶往东市。
公孙敬之站在户曹阁门前,想了想刚才发生之事,只觉得有了七分成算。
而后,他的脸上慢慢地浮现笑意,最后猛地拍掌,亦赶往户籍阁去帮忙。
元朔元年正月十三的清晨,樊千秋前脚走进后堂,公孙敬之后脚便匆匆跟了进来。
“使君,有眉目了!”公孙敬之甚至都忘了行礼,双颊更是堆满了奉承得意的笑。
“哦?这么快?”樊千秋倒意外,这才过了两夜,简封等人都还未查到任何眉目,反倒是这个“背吏”先有了斩获。
“下官与曹中诸人熬了两个大夜,眼睛都熬瞎了,才找到了些眉目,不敢眈误片刻,立刻便来了!”公孙敬之忙道。
“嗬嗬,诸公倒是辛苦了。”樊千秋口上奉承着,心里却不停冷笑,这是向他邀功,果然,“
官不走空”诚不欺我。
“不敢,不敢,为使君行走效力,怎敢说是辛苦?”公孙敬之忙道。
“公孙户曹说错了吧?不是为本官行走效力,是为县官行走效力。”樊千秋笑着朝未央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是是是,下官孟浪,失言了,自然是为县官效力,是为县官效力。”公孙敬之道。
“公孙户曹,查到了什么眉目,先说与本官听听。”樊千秋不愿再与此人多做纠葛。
“我等查到那楚服的户籍版了!”公孙敬之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呈了过来。
樊干秋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细看,很快,他便通读了户籍版上那几行又细又密的小字。
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长安得勋乡有义里编户籍楚服,建元二年武陵辰县迁籍来长安,年四十,面白一痣——”这句话。
北阙甲第和戚里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其中下辖四个乡,分别是得勋乡丶得封乡丶得侯乡丶得秩乡一一单听名字便很富贵。
没错,全都对得上,正是楚服!
“会不会是同名?”樊千秋谨慎问道。
“下官还去东市查问过坐贾们,此人不仅常去买卜祝之物,而且还买”公孙敬之神秘地笑了笑,才道,“还买药材。”
“公孙户曹倒是细心,走在本官的前头去了。”樊千秋亦真亦假道,看来公孙敬之多少也听说了宫中盛行“媚术”的言传。
“使君谬赞了,我还在县寺主簿阁中查了查,此人这几日并未请过离县的通行竹符,想来还在县中。”公孙敬之再献宝道。
“好好好,尔等立了一件大功!”樊千秋一时激动,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公孙敬之,后者亦矮下去一截,受宠若惊地拱手。
“公孙户曹你将这户籍版留下,劳烦你回去再查查,这楚服在长安有没有旁的亲眷,若查到了,便来上报。”樊千秋说道。
“诺!”公孙敬之更起劲儿了,再次谄媚地行礼后,才匆匆而去了。
樊千秋掂了掂中发黑的户籍版,心中成算又增加了。
看来,他以前是低估大汉帝国行政体系的严密性了,虽然有贪赃枉法的官员,但瑕不掩瑜,对整个社会的控制力仍然很强。
说不定,和唐宋明清对比起来,都要严密好几倍啊:正如史书上写的,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封建王朝对黔首的控制会减弱。
如此一来,除非花费很多的心思提前遮掩,否则很难“人间蒸发”。
这倒也给他提了一个醒,自己以前做下的许多布置,全部要仔细地审视一番,不可留遐疵。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今日他是“攻方”,得先将这楚服给抓住。
恰好此时,简封也来到了后堂,樊千秋立刻便将刚刚得到的消息通传给了他,后者亦惊喜。
“立刻调一队廷尉卒,趁此时,去抓楚服!”樊千秋斩钉截铁说道“诺!”简封答道:::
辰初一刻,樊千秋和简封率一队廷尉卒气势汹汹地赶到了得勋乡有义里。
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当他们出现在间巷门口时,着实将间门监吓了一跳。
不用樊千秋额外发话,自有打头的廷尉卒将其推倒制住,拖到一边待命。
而后在简封的布置下,整队廷尉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甲字巷东头的第三处宅院,
确定没有任何遗漏后,简封亲自撞开大门,率领两什兵卒冲进了这宅院,四处搜索了起来。
嘈杂之声从院中传出,不明真相的黔首从四面围聚而来,朝着院门内指指点点地议论纷纷。
樊千秋听着院中动静,又朝四周的黔首们看了看,黑着脸便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沉声说道,“廷尉寺办案,闲人退散莫靠近。”
围聚的百多个黔首中,不仅有中户下户,亦有住在间右的豪猾和上户,他们平日见惯大案,此刻丝毫不怕,仍嘻嘻哈哈指点着。
“—”樊千秋不悦,又往前了几步,走到闹得最欢的那几人面前:他们穿着上等细帛织成的袍服,脸上表情不屑而且戏谑。
“嗬嗬,本官廷尉正,名叫樊千秋,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否则嗬嗬,只能请尔等到寺中坐坐了。”樊千秋笑嗬嗬地小声道。
“你装个”一个膀大腰圆的上户双唇紧闭着,正准备说出那个脏字,便被旁边的人伸手给拉住了。
接着,他们耳语一阵,脸色就变了,看向樊千秋的目光便多了几分恐惧,而后,扭头便钻进了人群中,再也不敢在此逗留片刻,
樊千秋冷笑,又看向其馀面面厮的一众黔首,抬高声音说道,“我乃新任廷尉正樊千秋,今日办大案,请乡梓父老先回避!”
“是丶是万永社的樊丶樊社令?”一个老者过来拱手道。
“此刻办案,当称我为廷尉正,”樊千秋笑了笑才说道,“社令,是社中子弟私下叫的。”
“社丶社令,老朽是社中子弟,三年前便已经入了社了,券约就在家中,社令还曾经到寒舍送过米和肉。”这老者连连拱手道。
“老翁看着倒面熟,”樊千秋自然已经记不住这子弟了,他只是照例寒喧,接着道,“老翁,
想来你在乡里有威望,还望相助。
“社令这是何言啊,我乃社中子弟,自然要为社中效劳,只是不能再拼杀。”老翁连忙笑道。
“廷尉寺正在查案,还有劳老翁劝离围聚的众乡梓父老,以免惹祸上身。”樊千秋正色问道。
“诺!”老翁答完,连忙便转向了众人,大声地呼喊了起来,和樊千秋刚才说的话并无二致。
但是,因为都相识,老翁的话便更加管用,他极卖力地“连蒙带吓”了片刻之后,终于将围聚在楚服院门前的众人给劝散开了。
樊千秋立刻便下令,让一什廷尉卒持刀守在了甲字巷口,严查进出之人:非本巷的黔首,统统不得入内或者逗留,否则杀无赦!
此时,院中的抄检似乎也有了眉目,将衣袖挽起来的简封从院中走出来,拱手向樊千秋上报。
“使君,人不在。”简封道。
“若在,倒怪了,”樊千秋笑了笑,他不奢望今日便能在此处捉住楚服,否则皇后岂非愚笨,“那可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痕迹?”
“如今还未细查,请使君进院看看。”简封再道,樊千秋看了看已回复平静的巷间,便跟随简封走进了这小院中。
此院是一个两进两出的格局,自然比不上豪猾上户的家宅规模,但却收拾得很宽,若是一个人住的话,绝对算是绰绰有馀了。
樊千秋跟着简封在前堂后堂,以及各处厢房都转了转,除了黔首日常起居使用的各种器物外,
还有大量巫祝才会用到的家伙什。
久经火烤的龟甲牛骨丶字迹模糊的各式古钱丶整齐成束的着草丶纤细精巧的骨笛丶纹着兽纹的铜鼓丶画有古怪符号图象的帛书。
零零总总,起码可以堆满廷尉寺的半个后堂。
而且,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