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城外传授为官之道:县令含权量高,全县最猖狂,最嚣张!
荥阳官场谋定时,樊千秋还有整整一日的路程,若是普通的寻常官员,定不会知道荥阳县有一张大网已经缓缓铺开了。
但他不只是普通的六百石县令,还是天下第一私社万永社的社令!
世人皆知万永社在长安城势大,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在许多郡国,其实都有了万永社的势力,荥阳县自然也不会例外。
散落在各郡各县的万永社子弟自然不会多,难以彻底改变一地的大势,但事先打探一些消息,还是能办得非常轻松的。
元光四年九月初十的午正时分,樊千秋和王温舒抵达了荥阳城西的孤柳驿,但并未直接进城,而是在此先停下了脚步。
孤柳驿得名于驿旁一棵老柳树,据说是始皇帝东巡时种下的,已有百年历史,生得枝繁叶茂,在树前蔽出一大片树荫。
今日天气依旧非常清爽和舒适,日光丶清风丶柳声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这风景比关中长安的秋意文多出了几分的柔美,
樊千秋和王温舒并肩站在树下,二人都右手拿看一个胡饼,左手拿看水囊,一口饼接一口水,动作的频率也非常相近。
昨日过了酉时之后,他们就进入了荥阳县境内,之后一共路过了四个亭驿,只要樊千秋露面,一定可得到最好的招待。
但他始终没有亮出自己的除书,而是假借行商的身份自己花钱买水买粮,一边算是微服私访,一边则是为了不被打扰。
他们现在所处的孤柳驿是从西进入荥阳城的最后一个驿站了,快马疾行只要一个时辰就能到,停在此处,是为了等人。
“温舒啊,你可知同为六百石,本官为何不去郎中令当中郎,而来当荥阳令?”樊千秋看看向东延伸的漫漫官道问道。
“使君是觉得当郎中无所事事,当这荥阳令才能立下大功?”与樊千秋并肩而立的王温舒同样看看官道尽头,反问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樊千秋笑了笑道,“以后你还会得到拔擢,趁着这片刻的空档,本官可以教你如何选晋升之路。”
“下官敬听使君教导。”王温舒答道。
“这天下所有的官职都有映射的品秩,但两个官职哪怕品秩相同,但权力却是不同的,为官不能看品秩,得看含权量。”
“含权量?”王温舒有些不解地反问道。
“恩,郎中令魔下的郎官,能牧几个黔首,能管几个属官,能掌多少钱粮?”樊千秋笑着开导着若有所悟的王温舒。
“但郎官能留在县官身边,他日若得志,便可能得到重用,不是拔擢更快?”王温舒心中立刻就浮现了好几个名字。
“哪怕从郎官获得了拔擢,要么还是当县令,要么当中大夫,后者含权量小,不如直接当县令来得快。”樊千秋道。
“使君说得是,下官已有几分了解了,若来日能得到拔擢,也当选县令当。”王温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当县令还有一个好处,那便可以在一县之中当一副刀姐,而不是当鱼肉。”樊千秋视线向更远处看过去。
“这倒是如此,至少在方圆数百里内,无人能管到这县令。”王温舒点点头,他更明白樊千秋说的意思了。
“对啦,马上就要进荥阳城了,你得记住,在这荥阳县里,本官的权力最大,你谁的脸色都不用看。”樊千秋笑道。
“下官明白了,进了荥阳县城,得猖狂些,得杀气足一些,得敢让别人见血,谁都不用忌惮。”土温舒两眼便放光。
“孺子可教也,只要违背汉律,本官让你杀谁,你就杀谁,不用怕,有县官在我等身后撑腰。”樊千秋此刻很欣慰。
“诺!”王温舒叉手答道,似乎等不及进城了。
就在此刻,官道的远处起了一阵尘土,一人一马从尘土中冲了过来。樊千秋笑了笑他在此处等待的人终于是来了。
不多时,这骑手便来到了老柳树附近,他机敏地四处张望,很快看到了树下的两人,
而后连忙下马,向树下跑过来。
此人五短身材,与和联堂堂主吴储德竟有九分相似,只是身形稍瘦一些,皮肤黑些。
“小人吴储才,敬问社令安。”吴储才连忙下拜道。
“我是荥阳令,以后称官职,莫称间巷中的浑号了,你起来说话。”樊千秋平静道。
“诺,小人明白了,定然不敢忘。”吴储才回答道。
“想不到你与你的兄长吴储德竟然长得这么相似,难怪本官离京时他拍着胸脯向我保证定能认出你来。”樊千秋笑道。
“使君,我与兄长是一胎双生子,自然长得很相似。”吴储才倒不似其兄那么市偿,
面相多了几分正气。
“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字也起得好,一个储德一个储才,相得益彰。”樊千秋再赞道。
没想到樊千秋话音刚刚落下,吴储才就笑了笑,有些尴尬和局促。
“恩?本官说错了?”樊千秋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吴储才又局促地笑了笑,然后才接着道,“我与兄长的名字都曾改过,先前用过的名字,上不得台面的。”
“恩?原名是什么?”樊千秋倒是更加好奇了。
“兄长是得到的得,小人是钱财的财,二者加起来,便是得财,家中父母是市籍,希望我等有财用。”吴储才解释道。
“哈哈,原名也妙,得财好啊,是个吉利之名,如今有才有德,更是好名字啊。”樊千秋朗声笑道,吴储才亦陪笑道,
“你亦是本社子弟,社中这几月的事,定然也知道,那几个堂主死于非命,便是他们无德·—”
“你兄长能活下来,则是因为有德,不只名中有德,更是言行有德,至少未与那些堂主一气。”樊千秋入了正题。
“家兄说了,使君让和联堂众子弟的营生作大,就算他有二心,堂中其馀子弟亦不会服气。”吴储才有些惊慌地剖白。
世人都说商人逐利,但是逐利却并非什么坏事,就象吴储德他们兄弟二人,哪怕是因利跟在樊千秋的身后,亦是极好。
“你们能看清这点,想来营生一定能做得更大。”樊千秋真心实意地说道。
“使君谬赞了,我等想要把营生做大,还得使君照拂。”吴储才连忙说道。
“我是万永社的社令,亦是荥阳县令,并不能为你徇私,公私万不可混肴,你当明白此事。”樊千秋向对方提醒道。
“使君你只管放心,兄长与我说过了,一切听使君吩咐,万不可打着使君的旗号胡作非为。”吴储才看得非常透彻。
“你能看到这一点,便是最好的,赚钱的机会有的是,这一年半先少赚些。”樊千秋说道。
“使君吩咐便是了,我定然一切照做,不敢有任何逾矩。”吴储才再答道。
“社中让你打探的那些消息,你都打探了吗?”樊千秋问道。
“都打探了,使君请过目。”吴储德立刻从马鞍边的囊中掏出了几卷竹简,交到樊千秋的手中,后者随即读了起来。
“不错,你只有几日的时间,便能将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条理,本事可不小,当彩。”
樊千秋频频点头,真心地赞道。
“使君谬赞了。”吴储才得到夸赞,自然也是喜上眉梢,他毕竟出身寒微,能结交到一县县令,自然将其视为人脉。
“待本官理顺县中的事情,便会辟你到县寺为户曹,你且做好这准备。”樊千秋收起了竹简。
“这丶这—”吴储才由喜转为惊,自己竟莫明其妙地出仕了?自己祖坟岂不是得热得发烫了?
“恩?你不愿?”樊千秋伴装有怒意地问道。
“小人不敢,只是这”吴储才激动到了语结,一时连话都说不畅了,更憋得满脸通红,看着竟是要室息的模样。
“你只消说愿或不愿吧?”樊千秋再次问道。
“愿!”吴储才回答道,连忙就在灰扑扑的官道上跪了下来,樊千秋立刻将其扶起,
宽慰几句。
“今日,荥阳县可有异动否?”樊千秋问道。
“使君要来上任的事情,昨日便在城中传开了,城中有品有秩的官员和有头有脸的豪猾,都去了县寺,场面热闹。
“恩?本官上任的消息传入城了?”樊千皱了皱眉头,这倒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事情。
“正是,昨日午时前后,有三个从阳来的人,当是他们将府君将抵的消息带来的。”吴储才将此事也打探到了。
“这三人都是什么来头?你可查到了一些来历?”樊千秋问道。
“其中的一个人当是郡中的户曹陈。”吴储才答道。
“馆陶公主和堂邑侯的嫡子?”樊千秋还在长安时便先找张汤和义纵等人探问过了,
对郡中大小官员都有所耳闻。
在河南郡,除了庄青翟之外,樊千秋最要留心的便是这户曹陈和敖仓官陈须了,
他们才是此地的“土皇帝”。
樊千秋和王温舒从昨日到今日已经跑得够快了,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陈抢先一步,
给对方留下一日的准备时间。
一日不长,但许多事就变了,搞不好前面便已挖了坑。
“今日荥阳县又有什么异动?”樊千秋再问道。
“小人刚才来时,户曹和上任荥阳令正带领县中的官吏豪猾守在西门之外,还摆了酒菜,似乎是要给使君接风。”
“这奉承的功夫倒下得足啊。”樊千秋笑着道。
“使君,是不是绕道而行,从东门进入,直奔县寺?”王温舒立刻提议道。
“不可,荥阳一共有七个门,全都有官员迎候,且城门边都备下了快马驿卒,使君一露面,一刻钟之后阖城皆知。”
“舒儿啊,你看看,本官还没有入城,这荥阳县官场便开始和我作对了,本官苦啊。”樊干秋故意长叹一声笑道。
“使君,那现在当如何?”王温舒脸色不变问。
“刚才本官说过了,在荥阳县里,本官最大,当最猖狂,当最嚣张,”樊千秋顿了顿说道,“为何要避他们呢?”
“使君说得是,下官明白,今日从西门入城。”王温舒答道。
“不只要从西门入,本官还要砸了他们的场,不领他们的这份好意!”樊千秋冷笑道“诺!”王温舒答道。
“吴储才,你绕到东门进城,莫与我一起露面,”樊千秋顿了顿再道,“日后,王温舒会连络你。”
“诺!”吴储才拱手行礼,立刻就翻身上马,沿着来时的路便走了。
樊千秋和王温舒也解开了门在树桩上的马匹,一齐就上了马,樊千秋看了一眼官道上尘土,心中非常激动亢奋。
从这一刻开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要么是没机会睡着,要么就是没机会睡醒,
总之,荥阳县不会太平了。
“贼曹王温舒!”樊千秋喊道。
“诺!”身边的王温舒连忙应道。
“走!上任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