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刘彻做了三件事:盖棺定论肃清馀毒定调伐匈奴!
田蚡死了,长安城的形势自然是风云变幻,一阵风浪高过一阵。
刘彻一连三日在未央殿举行廷议,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三件大事。
头一日,皇帝下令让群臣议论针砭“田蚡之死”一事。
新丞相窦婴不负众望,刘彻刚刚开口,窦婴就率百官上了贺表,跪在朝中高呼“祥瑞降世,皇帝有德”。
中大夫主父偃亦很识趣,上了《瑞雷利天下书》,引经据典,将“田之死”描成预示盛世将至的祥瑞于是,在百官山呼海啸般的庆贺祝颂声下,“田之死”盖棺定论,成为一件记入官方史书的“祥瑞”。
接着,窦婴又呈上了三公九卿联名的上书,请求罢去武安侯丶周阳侯和盖侯之爵,以此平息天下人之怒。
刘彻在假意斥责窦婴施政过于“刚猛”后,宽宏大量地只将这三个列侯的食邑削为五百户,但保留爵位。
至此,王田三脉,一不振了。
刘彻的“仁善之举”,自然让“陛下仁君”的赞颂声再次在未央殿中响了起来。
而后,便是刘彻收买人心的举措。
对上,刘彻下令少府拨一亿钱整修长乐宫,既以此彰显天下对太后的尊崇,亦是以孝子之名抚慰失去至亲的太后。
对下,刘彻给六十岁以上的老者赏赐酒食和王杖,以此稳定抚慰民心,同时向天下彰显自己乃是一个爱民的仁君。
上敬太后可日孝,下抚黔首可日仁。
不是仁君,难道是昏君不成?
刘彻在这场政治作秀中,不仅统一了朝政,更为自己博得了圣名。
第二日,刘彻又一次在前殿举行集议。
一进未央殿,刘彻便阴着一张脸,在朝臣瞩目中走下了玉阶,来到了殿中,再步从所有朝臣面前慢慢走过去。
行完一轮后,刘彻训斥了许多朝臣,理由乃“戴冠不正”“衣衫不整”“脸面不洁”
“口臭熏天”“头发油污”。
这些事情如果是放在这未央殿之外,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哪怕是在殿中,只要没有人纠察,亦无伤大雅。
但是,一旦皇帝提了出来就不同了。立刻从“不拘小节”上升到了“殿前失仪”和“天不敬”,这都是大罪名!
与前一日的“和风细雨”有些不同,刘彻当场就罢免了二十五个六百石到千石的官员,更将其中五人投入诏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刻让朝堂上的官员人人自危。
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衣冠不整”也好,“殿前失仪”也罢,都是欲加之罪罢了。
这些朝臣落马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结党”一一他们结的“党”,自然就是“田党”
在这毫无征兆的致命一击之下,还在找活路的田党被一扫而空,都来不及转投向窦婴。
清除了田党之后,刘彻又当场指使窦婴从郎官和侍中里拔擢了一批官员,填充了空缺。
按照以往的成制,具体的人选当由丞相定,皇帝不必过多过问。
但是这一日不同,刘彻当场拿出一份名录,一个个地念了出来,直接让丞相窦婴照办。
刘彻选人很得当,并无任何一个人是超迁,而且都是德才兼备之人,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干预和置喙的机会。
虽然所替换的这些官员只是六百石和千石,并没有涉及品秩在此之上的“高位”,但却有釜底抽薪的功效。
上面倒了田,下面没了根基,中间的列卿和九卿哪怕是田党,也已经无伤大雅了,
再也没有翻案的可能。
于是,在这一进一出之下,大汉朝堂上的格局为之一变。
田党彻底拔除,窦党未能成型。
在这雷厉风行的处置下,朝政的内核虽然仍是丞相这百官之首,但相权再难与皇权抗衡,只能亦步亦趋了。
要彻底解决相权的问题,刘彻还要推出许多的制度规则。
但是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迈出了。
第三日,刘彻再一次召集廷议。
与前两次廷议不同,这次廷议请了不少有名望的儒生。
以往廷议,百官公卿都会提前知道议题,但这三日的廷议,他们却半点消息都未得到所以,刚刚受过惊吓的百官公卿自然已如“惊弓之鸟”,只能静静等待皇帝独断干纲。
果然,这一日朝臣在未央殿刚刚坐稳,主父偃便呈上了《请伐匈奴书》,请皇帝下诏出兵讨伐匈奴贼寇。
朝臣们自然记得主父偃是以《谏伐匈奴书》起家的,对其见风使舵的本领是自叹不如,更流露几分不屑。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更让朝臣感到疑惑不解。
徐乐和严安这两个名声极佳的儒生竟然也站了出来,推翻自己过往所提出的“匈奴不可伐”的言论,力挺主父偃。
朝臣们只当主父偃想方设法蒙骗徐乐和严安与自己一道,他们哪里知道,是樊千秋给二人开了不能回绝的“价码”。
这个价码,自然就是徐严两家阖家所有人畜的性命。
当然,樊千秋和万永社其实根本就未在明面上露脸,而是趁着田身死,长安黔首议论灾异祥瑞的热潮,要了些手段。
樊千秋命人寻来两块石头,用猪血在其上写了“附和田,谏伐匈奴,亦是无德,将受天罚”,然后扔进两家的马。
田之死实在太过于惨烈,徐乐和严安又是热衷谈论“阴阳灾异”的儒生,所以,轻而易举就被这两块石头给吓住了。
他们不只是因为担忧亲眷的性命才被吓住,更因他们发自内心地认同“附和由,亦是无德”的说辞。
恰好此时,主父偃找上门,邀请他们一同“上书皇帝,请伐匈奴”,这自然就得到了二人的连声附和。
一头是自家的性命和皇帝的大略,一头是田党的恶名和天罚的威胁,徐乐和严安根本就不用太过纠结,就能做出决定。
于是,在主父偃这三个儒生的引导之下,第三次廷议的过程比刘彻想象得还要顺利。
以田党为内核的主和派已经被清除一空,自然不会再站出来反对。
李广等主战派则紧跟在主父偃等人身后,纷纷上言“请伐匈奴”。
最后,窦婴适时地站出来,带领百官大谈“讨伐匈奴时机已到”。
有主父偃等儒生站出来替“讨伐匈奴”辩经。
有李广等宿将起身振臂为“讨伐匈奴”发声。
有窦婴等文臣高声领命为“讨伐匈奴”谋划。
整个朝堂上下一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一统:讨伐匈奴便成定论!
于是,在朝臣赞颂中,刘彻下达了“来年九月,发兵三万,讨伐匈奴”之诏。
从这一刻起,大汉的历史便掀开了新的一页。
在刘彻的果断决绝的行动之下,在极短的时间里,朝堂的局势和帝国的走势发生了天翻地复的变化。
大汉这辆“马优车良”的战车,几乎在一夜之间,从一条内敛收缩的道路开上一条外放扩张的道路。
这辆战车此时的速度仍然很慢,但将会越来越快,冲向远在漠南漠北的匈奴贼寇。
最终,庞大的大汉帝国会变成一台战争机器,吞噬天下的人力物力,再输出武力!
这三次廷议之后,长安城变得格外繁忙。
一道道诏令从未央宫里飞出来,传递到不同的衙署和四方郡国,改变着大汉帝国,影响着无数黔首。
募卒丶选将丶练兵丶买马丶修驰道-所有与战争相关的事务,飞快地运转起来,成为施政的内核。
在这些诏令的不停影响之下,“征讨匈奴”飞快地取代了“田之死”,成为了大汉黔首热议之词。
大汉的天下承平,刀光剑影早已远去。
在长辈口耳相传之下,能够流传下来的是永远只是英雄的荣耀!
无数的年轻人向往昔日的辉煌,只希望能尽快带兵去马踏匈奴,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道边的枯骨。
三次廷议后,仅仅过了一个月,大汉帝国以长安为内核,一点点地被一种亢奋而热情的氛围所笼罩。
上到白发苍颜的老翁和老,下到环绕竹马的五岁稚童,都知道一场战争将要开始了。
在刘彻掀起的这阵热潮之下,万永社没有闲下来,而是按部就班地解决着遗留的问题。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该迁籍暂时离开长安城的万永社子弟已经迁籍了。
长安城剩馀八个私社已经并入万永社成为了堂口。
社中原本的四个堂口则是全部更换了堂主和头目。
最重要的是,被万永社杀死的那些岁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干干净净地死去了,
再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之后,万永社就象一头吃饱了肉食的猛兽,躲在窝里,一点点地消化着腹内的食物,
将其转换成自己的血肉。
而樊千秋则格外低调:每日按部就班地点卯和散衙,除了每次暗堂沉冤理事外,他减少了去万永社的次数。
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里,樊千秋要么呆在县寺里查阅刑狱文书,要么在各亭部督查,要么就骑马在间巷巡视。
总之,便是“不折腾”,他在低调中蛰伏,在蛰伏中观察,观察是否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暗中盯着自己。
诛杀田的动静实在太大,虽然做得滴水不漏,风头似乎也已经过去了,但他仍要小心谨慎,不要被怀疑。
好在经过一个月的韬光养晦,大部分的事情都向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推进。
只有一件事让他有一些意外,那便是籍福转投到丞相窦婴魔下当卧底之事。
籍福赎刑脱了罪之后,确实趁乱从武安侯府中盗出了田与刘安来往文书,并且第一时间便送进了魏其侯府。
书信中并无实质性的谋逆言论,但“臂越妄言”不少,若是利用得到的话,也足以让武安侯府被族灭殆尽了。
但是窦婴收下了书信,并信任重用了籍福,更在后者引导下大肆清除暗处田党;却并没有对武安侯府下狠手。
以至于失去了大宗嫡子的武安侯竟神奇地保住了爵位,并在太后的过问下,由一个庶子继承了武安侯的爵位。
樊千秋百思不得其解,他不知这窦婴到底是如何想的,竟然放过了斩草除根的机会。
是胆怯了?是疏忽了?是另有图谋?不得而知。
不过,樊千秋并未深究此事,机会送到了窦婴的面前,要怎么用是窦婴自己的事了。
重要的是,樊千秋最初的目的其实已经实现了:籍福凭借这些盗出来的书信,成了窦婴身边的一根暗桩!
总之,田死后的一个月里,万永社平安无事,樊千秋安然无恙,一切照旧如寻常。
不仅是大汉帝国将进入新的一页,万永社也将进入了新的一页,樊千秋自然也将在仕途上迈出新的一步。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在“外热内冷”的情形之下,三个月转眼即逝。
大汉农户们经过小半年的耕耘劳作之后,终于又迎来了收获的节气。
今年上半年仍然算得上是风调雨顺,所以大多数农户在田地里的收成都差强人意。
留下一整年的口粮,存好来年播种的种子,交讫朝廷的地租算赋,添置几件农具·”
除去这些必要的开销之后,一个寻常的五口之家能结馀一千钱左右。
这一千钱在勋贵豪猾之家,恐怕只够支付一匹良驹一个多月的刍。
但在寻常农户之家,却能发挥大用。
卖一床新的蒲席丶做几套过冬的袍服丶添置粗陶的碗盆器具丶过年割几斤猪羊肉那是可以实实在在改善阖家生活的。
当然,这是有土地的自耕农的生活,那些佃豪猾田地的佃农便没有这么轻松惬意了。
除了给大司农和少府交地租算赋外,他们还要将土地里大部分的收成交给豪猾世家。
最后剩下来的粮食,哪怕省吃俭用,和米糠混合吃下,也难以让一家人全年能果腹。
来年青黄不接之时,他们只得再去找豪猾货赊,让自己朝奴仆的方向再多走上几步。
当然,这仍然算是运气好的,运气最差的则是那些遇上了“天灾人祸”的普通农户。
今年没有天灾,但人祸时时发生。
其实,何止是农户要过得小心呢?
制陶油漆的工匠丶来往贩货的坐贾丶进出山林的虞人:大部分黔首都要在战战兢兢当中求生。
而且,哪怕是出了仕,当了官,封了侯,称了帝——也仍然要如履薄冰,各自应对烦恼苦闷。
人有欲望,便有苦闷,没有人可以挑出这个台。
当操持着不同营生的黔首艰难求生时,樊千秋这二百石游徽也总算是迎来了自己收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