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今日喝了勋贵的血,还得吃口我画的饼!(盟主大章加更)
樊千秋知道,这张汤日后定会成为大汉法制改革第一人,自己虽然对这“春秋决狱”
略懂,但仅仅只是略懂。
若能借对方之力把手伸到司法领域,何乐不为?哪怕在后世,想要在司法界中混出个名堂来,也得靠人脉啊。
只要与张汤和董仲舒等人产生勾连,日后若是犯了官司,再不济也有他们站出来替自已辩经,算是一个保障。
“张使君若是不弃,下吏愿得提点。”樊千秋作受宠若惊状执晚辈之礼道。
“谈,说到底你也是本官的社令,虽然年龄有差,但应该算是平辈。”张汤看到樊千秋态度好,亦笑着打趣。
“那——”樊千秋听到此话,灵机一动再说道,“那下吏私下便叫使君一声大兄,不知是否有些孟浪癫悖?”
“恩?此事无妨,那本官妄自叫你一声贤弟了。”张汤嗬嗬一笑道。
樊千秋自然是心中一喜,如此算来,自己的“大兄”可就不少了啊。
有未来的御史大夫张汤,有未来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还有那名不见经传却在未央宫占有一席之地的刘平·
他们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成为樊千秋的助力,可以助他在这充满阴谋和杀戮的大汉帝国走得更游刃有馀一些。
这样的大兄,多多益善,还应该再多结交几个。
“张使君,那察廉之事———”樊千秋再次问道。
“你放心,你的言行本官都有耳闻,待课考结果出来之后,只要你能拿到最等,本官便愿意察你为廉吏。”
“谢过张使君了。”樊千秋连忙再次行了个礼,心中非常激动和兴奋,这升官拔擢之事,十拿九稳了吧。
接着,樊千秋并没有在诏狱多眈误,而是借了一匹马立刻离开了此处,神色匆匆地万永社总堂方向赶去。
此时,已是酉时了,好不容易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来的太阳很不甘心就此落下,仍然不停地宣泄着热量。
一连几日都是阴雨,天气始终有些阴冷,此刻却突然热了起来,让薄暮都有了些许炎热的暑气。
日头斜挂在了西边,映红了天边的云彩,照起成片的晚霞。这晚霞紫嫣红,看着极美,却又象极鲜血。
整个长安城在这片晚霞的映照之下,都如同染上了血一样。尤其是西边的那堵城墙,
更是红得有些吓人。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真看到了今日的长安流了太多的血,所以才投下这片红霞来凑热闹,宣告自己的存在。
不只是整座长安城如同浸在鲜血中,长安城中的人们也如同品尝到了鲜血的滋味一样,处于怪异的亢奋中。
樊千秋从尚冠里出发,特意穿过北阙甲第,而后才右转返回万永社总堂:在横跨地理位置时,也横跨了阶层。
一路上,他遇到了朝堂大小官吏丶勋贵主家奴仆丶北军兵卒巡城卒丶东西市贩夫走卒和北城黔首顺民不管是什么人,都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丶高谈阔论一一无一不在谈论刚刚过去的“天罚”之事。
甚至连不怎么出远门的老弱妇孺也都围在间巷口谈论此事,似乎自己就身处现场,亲眼目睹了天罚的过程。
樊千秋明白,按大汉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田被天罚的事情不可能传得那么快。
能到达目前这人尽皆知的盛况,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个人自然是他樊千秋。
不只是长安县寺几百人在城中高声报祥瑞,许许多多的万永社子弟和同子弟也在报祥瑞。
用不了几日,刘彻还会下令让百官公卿一起上表贺祥瑞,届时莫说是长安城了,整个大汉都会知道这祥瑞。
到时候,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地了。
樊千秋边行边看,又绕了些远路,所以酉初时分才回到万永社总堂的正堂。
他刚迈步走进去,简丰等人立刻站了起来,一齐行礼。
因为人来得齐整,有那么一瞬间,樊千秋甚至以为他们一直呆在这总堂里,并没有按照他的谋划去办事。
但很快,樊千秋便在简丰和李不敬等人的衣角袖口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樊千秋立马明白,今日之事成了!
“该死的人都死了?”樊千秋站在门口冷冷问道,因为背着光,所以他的脸孔在其他人眼中有一些模糊,看不出喜乐。
“成了!八个社令,四个堂主,还有些死硬头目,都已经死了。”简丰是坐镇指挥之人,他已核对过了。
“可有逃脱的人?”樊千秋再问道。
“社令给的名单,没有一个人活命,尽数被诛杀,并无漏网的。”简丰做事情非常可靠,定无任何纰漏。
“长安会大乱几日,往后的三日里,我等要把今日的痕迹抹掉。”樊千秋道。
“但凭社令吩咐!”众人连忙答道。
“李不敬,参与今日之事的弟子们,是否已经都提前办好了迁籍的文书?”樊千秋问道。
“我之前便算过了,参与今日之事的子弟共有六十五人,已提前替他们办好了迁籍文书。”李不敬说道。
大汉黔首想要迁籍,自然困难重重,但只是那些没有门路的黔首觉得困难。有门路肯花钱,迁籍也不难。
其实,樊千秋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这些子弟守住秘密。但太过心狠手辣,也很容易让组织从内部崩溃。
所以,他仍然首选温和手段,只要给的利益足够多,再把官面上的事摆平,涉事的子弟们口风会很严的。
“好,明天便让这些子弟收拾行李动身离开长安城,每月的私费都要翻倍,由和联堂行商按月送给他们。”
“诺!属下今夜便去通传。”李不敬连忙答了下来。
“简丰。”樊千秋再喊道。
“属下听令。”简丰比平时又更加躬敬了许多。
“明日,你便去和那八家私社谈,社令都死了,一定要逼他们快低头认投。”樊千秋道。
“我已经提前在八个私社中安插了社中的子弟,也收买了不少的头目,一日两家,四日之内全都吞下。”
“好,如此甚好!”樊千秋并未过问这些细节,许多事情都是简丰安排的,这也让他省了不少的心思。
“陈阿嫂。”樊千秋的声音柔和了几分,看向了站在众人之后的陈安君。
“属下候命。”陈阿嫂款款走上前来了,站在樊千秋面前,微微躬身行礼,樊千秋倒很少见她如此小心。
平日在万永社,因为只有陈阿嫂是女流,又曾动心思想要招樊千秋为婿,所以说话总是最“没有分寸”。
可是这段日子,陈阿嫂在樊千秋面前越来越规矩了,莫说是说俏皮话了,就连那娇俏的白眼都少了许多。
樊千秋这几个月来实在太过繁忙了,一时并未注意到此事,如今才偶然发现。
陈阿嫂此刻表现出来的这种距离感,让樊千秋心中滋生出一些说不出的落寞。
想来是因为他在几个月中杀戮太重了一些,让这陈阿嫂对自己都有些怕了吧?
樊千秋看着对方明艳娇俏的容颜,仍与几个月前一样动人,但却冷漠了许多。
以往,他面对陈阿嫂流露出的那份灼热的情谊时,总觉得有些棘手,但此刻对方冷下去,他又觉得落寞。
倒不是樊千秋对陈阿嫂比以前多了一些别的心思,只是他发现不仅是陈阿嫂,其馀的人对他也多了敬畏。
用恐惧来维持忠诚,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一个手段:一旦出现了更可怕的恐惧,这份忠诚会立刻分崩离析。
看来,自己这段日子杀戮得太多了一些,把这事情收尾了,应当修身养德了。
想到此处,樊千秋笑了笑环顾四周一圈,顺便将眼中的杀意收敛了几分,才最终看向了面前的陈家阿嫂。
“阿嫂,明日还得你带人去那四个堂口传令,按我等提前商议好的人选,让他们坐稳这新任堂主的位置。”樊千秋说道。
“我晓得,一日之内,便可将此事处置妥当。”陈安君只是不动声色道。
“陈阿嫂,若有人跳反,或是提出相左见解,可先利诱之,毕竟也算是一个社中的子弟了,最好不流血。”樊千秋说道。
“”—”陈安君的眼眸跳动了一下,明显比刚才放松许多,她点点头道,“此事我有分寸,若能好言相劝,定不动手。”
樊千秋点了点头,看到其馀几个头目的眼神似乎渐渐缓和,恐惧和敬畏都稍稍减少了几分,且都有些期待地看看樊干秋。
看来,他们亦像弓弦一样紧绷久了,心中都想要松缓一些,但是又养成了对樊千秋的服从,并不敢把心中所想直说出来。
眼前这些非常擅长逞强斗狠的头目,说到底仍然只是黔首。
让他们在街面和同阶层的私社子弟相互搏杀还能如鱼得水,可是频繁地让他们去搏杀那百官公卿,还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百官公卿身上流出来的血和黔首顺民流出来的血味道不同,虽然能让人蜕变新生,可是一口喝得猛了也容易产生副作用。
樊千秋看明白了,此时得给他们再画一个饼一一功名利禄是饼,建功立业是饼,平安喜顺也是饼。
他自己自然不能停下脚步,但是此刻得让陈阿嫂和简丰以及万永社的很多子弟先歌上一口气,憧憬那平静与祥和的生活。
“二三子,这大半年来,长安城被我樊大搅得天翻地复了,尔等出了力,但也有人出了血。”
“二三子莫觉得我是嗜血好杀之徒,我只想在长安站稳脚跟,再让乡梓们能少受几分欺压。”
“钱万年丶窦桑林丶田丶田恬,还有八个社令四个堂主,我想以理服人,无奈他们不听。”
“二三子都放宽心,办完这几件事,长安城所有的闾巷间便可迎来太平了,不会再有搏杀。”
“娼租和赌租照收,青黄不接时赈济粥蓬照开,子弟们的私费照领,寡孤独的救助照作,暗堂沉冤理事也照办—”
“我可向尔等保证,尘埃落定之后,间巷干净丶沉冤有处,乡无大盗,间少蠡贼,邻里不,人人都学会以和为贵。”
“若真到了那时候,不管是本社令还是尔等头目,或是子弟同子弟,又或是一城十八乡乡梓,今日之后,皆可安眠。”
“尔等也莫要多疑,我等杀伐虽重,可这数月来,众乡梓却能受益,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我等行大道,问心无愧。”
樊千秋一连说了许多,几乎照搬了《礼记》中“大同天下”的描绘,最后的“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更是出自其原文。
这几乎是古代黔首能想象的最高形态的乌托邦了,是华夏黔首两千年最朴素的理想生活,对所有人都具有极强吸引力。
理想社会之所以理想,便是因为它不能真的实现,却又可以让人趋之若务。樊千秋能实现些许皮毛,便能让人追随了。
画饼和装神都一样的,想要别人把这个饼吃下去,最为重要的都是信念感。只有画饼之人也相信了,吃饼的人才会信。
樊千秋的信念感极强,所以他说完了这番话之后,陈阿嫂和简丰等人又松了一口气,
更是缓缓点头,把这饼吃下去了。
不只是因为樊千秋画饼的功夫了得,还因为他的饼符合用户预期,更因为简陈等人确实曾经吃到过樊千秋以前画的饼。
能让饼变成真,哪怕是走了样的饼,也足够让人信服。
“尔等忙去吧,我这几日恐怕要多去各处府衙跑动跑动,来总堂的时间也就少了,尔等按谋划行事便可。”樊千秋道。
“诺!”众人叉手高声答下,而后又陆续上来与樊千秋确定些许细节之后,便就匆离开了,陈阿嫂走时终于有了笑。
此时刚刚过了酉正一刻,外面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天边的那晚霞还更红了。投入堂中,仿佛洒下了许多的血水。
樊千秋站在夕阳下看着院中忙碌的子弟,沉默了片刻后,转身看向堂中仅剩的人一万永社刑房豁牙曾。
他年轻且自幼父母双亡,和简丰丶陈安君和淳于赘等人比起来,更没有后顾之忧,做事也更加决绝果断。
其馀人要歇一歇了,但豁牙曾和樊千秋一样,不能停下。
“豁牙曾,旁人都走了,便只剩下你了。”樊千秋从豁牙曾的肩上拍掉一块碎肉,也不知是由还是由恬的。
“社令若有命令,吩咐便是了。”豁牙曾已从今日见到天罚的惊中恢复了镇定。
“社尉和社丞他们都还有亲眷,不象你我这般了无牵挂,他们能喘口气,你不能。”
樊千秋正宗其实地说道。
“属下明白。”豁牙曾的话仍然很简洁。
“这几日,趁着长安城还乱着,你也有两件事要去筹备。”樊千秋说道。
“诺!”豁牙曾答道。
“田宗很快便能赎刑了,你得买通和胜社中的人,随时准备要”樊千秋并么有把话说完,只是点了点头。
“何时要动手?”豁牙曾答道。
“不急,他现在不敢乱动,等风声过去,我等再想办法动手。”樊千秋道。
“诺!”豁牙曾再答“这几个月,到外县找二十个人,要身手好的,能识字的,人品质朴的,以前没做过湿活,身家清白的——”
“—”豁牙曾本想要问原因,但是最后却忍住了,有些事最好还是莫问,“何时要找齐?”
“三五个月后,倒也不用太急,只是莫要让人知道此事,包括简丰在内。”樊千秋亦没有把其中曲折根源说出来。
“诺!”豁牙曾第三次回答道。
“你也去吧,今日做了许多事,今夜应当好好歇歇。”樊千秋这句话既是对豁牙曾说的,当然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诺!”豁牙曾答完这句话后,没有多说旁的事情,向樊千秋行礼后,便也离开了总堂。
万永社和樊千秋的这一日算是过完了,但未央宫和刘彻的这一日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