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
血袍加身,宛如一尊远古血煞神只凌空伫立的大祭司,血红色的眼眸中却并无半分意外。
只有一丝了然于胸的冰冷俯视。
他的嘴角,勾起的那一丝弧度似乎更加清淅了一些。
在那双比深渊更幽暗、比血海更腥红的双眸最深处,两缕比针尖更细、更锐利的冰芒一闪而逝!
“很好!”
一个无声却饱含着巨大力量的字眼,在他的心渊最深处炸开:
“本祭司别无所惧,就怕你——
真的无动于衷!”
只要你还存在“所求”,还在“权衡”?
心中还存着“侥幸”,那就——必然落入吾彀中!”
刹那间!
大祭司那双仿佛能刺穿九幽冥府、看透诸天万界的血色神目,微微开阖!
两道淡到近乎无形、却又蕴含着恐怖洞穿之力的血色眸光,如同无形的激光矩阵,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扫荡开来!
虚空的结构、能量的流向、甚至是法则的细微涟漪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
锁定!
只用了——连半息都不到的时间!
忽然。
血色眸光的扫视骤然停驻!
极其精准地聚焦在某个看似空无一物、平平无奇的虚空节点上——
正是程不争替身纸人所在的位置!
可怕的力量开始涌动,就要沿着那道锁定视线的意志奔涌而出,将那片空间彻底禁锢、碾碎成最基础的空间尘埃,
将中计的不速之客,彻底镇压成齑粉的千钧一发之际——
大祭司的动作,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那即将发动浩瀚法则之力,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叹息之墙,被硬生生地、彻底按了下去!
他那始终淡漠冰冷的血瞳深处,似乎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困惑涟漪,转瞬即逝,
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同时,亿万念头如同超新星爆炸般疯狂碰撞、分析、重组!
“不对!”
一个冰冷的警兆如同冰刺贯穿神魄:
“能于仙道艰难求存,一路磨砺至此化神境的老怪
其心智城府怎可能如此简单?
此獠之前能在本祭司眼皮底下脱身,窥探阵枢而不死,
又岂会是轻信易与之辈?”
“而且本祭司展现出的力量气息,分明远超于他,足以形成碾压之势!”
“身处如此绝对的劣势之下,他竟然
连最基本的怀疑、最基本的后手、最基本的金蝉脱壳保命之术都‘没有’吗?”
“这”
那双血瞳中的冰冷瞬间凝结,转为一种洞悉陷井的彻骨寒意:
“根本就是绝无可能之事!”
念头至此,壑然贯通!
“原来如此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好精妙的算计!”
那几乎能冻结思维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被他锁定的虚空节点,嘴角浮现的弧度已然带上了嘲讽的冰冷:
“哼!
那处虚空应该是一尊耗费了些心血的傀儡,一处精心布置的障眼法。”
“狡猾的东西!”
“其真身必然蛰伏在他处!
一旦本祭司真身力量倾轧向那傀儡,要么真身早已远遁他处,令本祭司再次扑空,徒耗心神甚至暴露更深意图;
要么
那里便是一处极其危险的陷阱空间断层!”
“好!好!好!”
内心念头如电闪过,大祭司瞬间调整了策略。
那股即将碾碎一切的磅礴力量被他彻底压制在血袍之下,深藏于体内最沉寂的角落。
…
另一边。
真身早已远遁、蛰伏在完全相反方位虚空夹层深处的程不争,正注视着大祭司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他见到大祭司突兀的停顿,以及随后的按兵不动之举···
程不争那双暗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缓缓归于深邃。
“果然!”
他心中暗赞一声,如同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石子:
“这老怪物终究还是觉察到了!”
程不争可绝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这道替身纸人的障眼法,能真正瞒过一位实力深不可测、境界明显超越化神极限的大祭司!
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对方按捺下了雷霆万钧的攻势,唯一的解释就是——
大祭司先前那番寻求“商议”的提议,至少在眼前这个微妙的节点上,确实蕴含着一定的、不容忽视的真实诚意!
否则
那散发着元婴境威压的纸人分身,早就该被大祭司捏碎为空间尘埃了!
当然。
绝不会按耐下雷霆万钧的攻势。
…
就在这无声的博弈、各自心念电转、杀机与试探暗潮汹涌之际
凌立虚空的血袍身影,那张如同万年血玉雕琢而成的脸庞上,竟罕见地、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了一抹堪称“温煦”的笑容。
虽然这笑容在血煞之气萦绕之下显得格外诡异,甚至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善意”,
仿佛嗜血凶兽对你露出了獠牙之后的“慈祥”。
“善!”
大祭司微微颔首,一道带着奇异平和的宏大声音再次响起,回荡虚空:
“既然道友赏本祭司薄面”
声音停顿,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从容:
“那我们便真该好好商议一番,拿出一个令双方都能相对满意、平息干戈的章程了。”
说到此处。
那平静的话语中多了一丝不容推拒的开宗明义,如同血袍猎猎舞动,宣告着主权:
“那本祭司便不再与你绕弯子了!”
血色的双眸仿佛穿透空间,落在纸人分身所在的方位,仿佛穿透替身,在扫视着真身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道友究竟要本祭祀付出何等代价,才会主动离去?”
“当然!”
那威严的声音略微放缓,又恢复了几分之前的“诚意”:
“作为你退去的补偿”
“本祭司,亦非吝啬之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施舍与不容置疑的保证:
“在本祭司能力范围之内”
“定会尽可能地满足道友!”
“如何?”
闻言。
隐藏在虚空夹层之中的程不争,那神光流转的双眸,冰冷如万载寒潭。
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刀锋的讥诮,在他眼底无声地荡漾开,仿佛欣赏着一场拙劣的把戏。
神识深处,一声低沉的回响炸开,带着无匹的轻篾。
“哼!”
‘这老鬼,竟妄想用那点微末补偿打发本尊?
真当本尊是那懵懂无知的稚子,被这瞒天过海的毒计蒙在鼓里?’
眼前这机缘——
经绝世大阵熔炼、萃取出近乎本源道痕的法则本源,其价值早已超越了常物!
那是叩开通天之路的无上道机!
‘莫说法则灵物’程不争的意念如寒铁,森然冰冷,
‘就算你将半个修仙界搬来,也休想换得本尊转身!
此道机缘本尊定要分一杯羹!’
心念电转,再无半分尤豫!
程不争的神念瞬间凝聚,化作无形利刃,猛然刺穿大祭司以谎言编织的重重迷雾!
“嗡——隆——!”
并非寻常声浪,而是虚空震颤的轰鸣,裹挟着他冰冷彻骨的话语,如同无形的巨浪,再次碾过这片饱受摧残的天地,震得空间涟漪阵阵。
“道兄,”那声音穿透空间夹层,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洞穿一切的力量,
“何必再自欺欺人,编织这不堪一击的谎言呢?”
“自尔等两族相争,引燃战火,以万灵血怨为祭品点燃大阵凶焰;”
“至,尔与搬岛尊者暗通款曲,联手将那倒楣的‘绝世强者’镇杀,熔炼其法则本源,榨取其最后一点价值;”
“再到最后”
话音微顿,无形的目光如芒刺背,精准地锁定了虚空中那道猩红身影最细微的颤动。
“道兄翻手无情,骤然倒戈,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自以为得计的搬岛尊者无情镇压,妄图独吞所有苦果的一幕”
字字如刀,精准剐刻在大祭司的心头上!
每一句揭露,都让那片猩红海面掀起更加暴戾的波澜。
“所以!”程不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冷漠道:
“道兄,收起你那些虚情假意的谎言!
拿出你真正的诚意来!”
其言语中,威胁之意赤裸裸,如同悬顶的利剑。
“否则!
本座有的是耐心。
纵使不能分享此道机缘,亦可与你以此天地为盘,众生为子,‘手谈’千秋万载。
耗你时间,乱你道心,阻你感悟这逆天机缘
这对本座而言,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看一场好戏罢了!”
“喀…!”
如同实质的破碎声,虽然轻微,却在精神层面清淅回荡!
虚空之中。
身披那仿佛由无尽神魔怨血凝成猩红法袍的大祭司,身躯以肉眼难察的幅度,极为僵硬地晃动了一下!
那双蕴含着尸山血海、本应只有暴戾与诡谲的血眸深处,瞬间被惊愕所占据!
紧接着。
他的双方眉,下意识地紧蹙,眉宇间几乎拧成一道深深刻痕,仿佛也对对方的言语冲击到了。
‘糟了!’
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撕裂了他的识海。
‘此人绝非易与之辈!
而且已然洞察一切!
想要如打发那些杂鱼般敷衍过去,绝无可能了。’
‘他所求竟也是那老怪,被这大阵生生炼化、经历千锤百炼、去芜存菁后,所留下的
那最纯净、最贴近大道源流的法则本源结晶!’
这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大祭司的意识内核!
‘是了!
面对这般能改天换地、窥视更高境界的机缘,纵使远古圣贤复生,亦会为之疯狂!
他又岂会放过?
又怎能放过?!’
‘想要让对方和平推走的可能已绝唯有’
念及此处。
大祭司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尤豫,被绝对冰冷的决绝取代。
‘既然如此,那只有一边采取防守策略,一边防止对方暗中侵蚀此座绝世大阵的权限。’
会大大降临感悟法则的效率。
但相比分享此道机缘,大祭司还是愿意选择的前者。
这也是九成九的修士,面临此等情况的选择。
人心唯私,这是人性。
刹那间,大祭司已做出决择。
分享?
那是比割肉剜心更为深沉的痛楚!
即便此刻近乎“糟塌”精心谋算而来的纯净法则本源,
但也比最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要强万倍!
这是独行万载、踏着累累尸骨登临绝巅的至尊们,铭刻在神魂深处的自私本能!
“哼!”
一声饱含无限杀机的冷哼自大祭司喉间滚出。
他不再言语,血袍鼓荡,枯槁的手指在身前虚空猛地一屈,如拨动了毁灭的琴弦!
“轰——!”
空间破碎!
随着那一指落下,大祭司指尖触及的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被巨锤砸中,瞬间向内坍缩,形成一个急剧扩散的、吞噬万物的空间黑洞!
一道比之前庞大了数倍、狰狞了无数倍的血色龙影,咆哮着从那空间黑洞中狂涌而出!
它的身躯不再是虚幻的能量,而是由纯粹的法则之力和怨血戾气压缩凝成实体!
每一片暗红如深渊之底的鳞甲,都闪铄着足以撕裂神魂的血色符文。
缠绕其身的,是浓郁到几乎凝固成液态的道痕枷锁,扭曲着时空!
仅仅其诞生时散发的气息馀波,就让方圆百里的空间发出末日般的呻吟!
“哢嚓嚓——!”
亿万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如同无数贪婪的毒蛇,向那片虚空疯狂噬咬过去。
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
血龙现世,没有半分迟滞!
它庞大的身躯一扭,如同破灭时空的利箭,带着毁天灭地的凶威,拖拽着长长的空间碎片尾焰,以超越神念捕捉的极限速度,悍然撞入那片锁定的虚空!
“轰——隆——!!!!”
这一次的撞击,超越了声音的范畴,那是物质层面、能量层面、法则层面的三重毁灭!
世界
仿佛被撕开了!!
一个庞大无匹的、纯粹由虚无与混乱构成的毁灭旋涡,瞬间取代了那片天空!
那旋涡内核,是疯狂喷涌的、尤如实质化的漆黑空间乱流,
它们如同饥饿的宇宙胃袋,贪婪地吞噬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