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浩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那个……浩哥。”
驾驶座上，一直沉默如金的小张，突然弱弱地举起一只手。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知识的渴望，以及对打扰大佬论道的卑微。
“我还在开车呢……接下来的内容，是我可以听的吗？”
“要不……我回避一下？”
车厢内，那股几乎要爆炸的焦躁气氛，被这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瞬间戳破。
杨央的咆哮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王姐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赞许地看了一眼小张，语气恢复了金牌经纪人的干练。
“等下我把你也拉到业务对接群里。”
“以后，有些担子，该给你加加了。”
小张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璀灿的光芒，激动地在方向盘上猛拍一下。
“诶！”
一声响亮的应答，连带着车都跟着抖了一下。
被这么一打岔，杨央那股上头的火气也泄了大半。
他颓然坐回座位，看着沉浩，眼神里写满了“我认栽，你快说”的无奈。
沉浩习惯性地一摊手，脸上是那种“事已至此，不如先吃点好的”的经典摆烂表情。
“行了，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找个地方吃饭。”
“我他妈在减重！”
杨央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愤恨地盯着沉浩，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
“下一个角色需要消瘦感！我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你绝对是故意的！”
“是的。”
沉浩坦然承认，然后对着驾驶座发号施令。
“小张，去静心茶馆。”
“他们家的卤肉饭，好吃。”
杨央：“……”
王姐看着这两个活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家人般的温馨。
……
静心茶馆。
老板一看到沉浩，那张胖乎乎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
“哎哟！沉老师！您又来了！稀客稀客！”
当他看到跟在沉浩身后，戴着口罩和帽子，但依然掩不住一身星光的杨央时，老板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手里的菜单“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杨……杨杨杨……杨天王！”
下一秒，合影、签名、免单、带路一条龙服务，安排得明明白白。
老板亲自在前面引路，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杨天王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今天所有消费全免！必须全免！”
天字一号房。
瓜果茶点流水般送上。
王姐和小张在角落里低声对接工作，房间里只剩下沉浩和杨央两人。
最先开口的，还是憋了一路的杨央。
他端着茶杯，眉头紧锁，象是在参加一场高深的剧本研读会，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一路我想了下，明白了点。”
他看着沉浩，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这次光影的确是在讨好，甚至是……补偿。那个 s级合约和项目挑选权，大概率是因为光影内部，有人参与了之前黑我的那两次风波。”
沉浩象个最专业的捧哏，立刻疯狂点头，甚至还鼓起了掌。
“厉害！厉害！不愧是杨天尊，一眼就看穿了本质！”
杨央嘴角狠狠抽了抽，强行无视了他的骚话，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但是，旅拍公司入股这个事，太奇怪了。”
“一千万买百分之一的股份，还放弃投票权，这根本不是投资，这就是在送钱。”
“你和王姐在车里打的哑谜，应该就是这事。可王董后来又特意把价钱翻了一倍，还点明了跟好舒妹妹有关……这怎么就和你们说的‘天塌了’联系起来了？”
他看向沉浩，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
“就算……就算好舒妹妹家里真是传闻中的上海冯家，也不至于让光影这种体量的公司，重视成这样吧？”
看着杨央依然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反复横跳，就是上不来，沉浩叹了口气。
算了。
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他吧。
“我给你举个例子。”
沉浩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象一个准备给幼儿园小朋友讲故事的大学教授。
“开局。”
“咱们小区，有个家里巨有钱的闺女，叫冯好舒。她闲得慌，就在小区楼下的商业街，开了家‘时光旅拍’。”
“她觉得自家店没排面，就拉了小区里最帅的两个租客，也就是咱俩，来当模特帮忙宣传。”
杨央点了点头，这个他懂。
“风波。”
沉浩竖起第二根手指。
“结果呢，咱俩最近正被小区的人眼红，被黑得厉害。”
“黑着黑着，就有人开始带节奏：‘那个时光旅拍肯定不干净！他们不但来赚钱，还是洗钱的窝点！不然哪请得起这两个大明星？’”
“降维打击。”
沉浩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
“冯好舒他们家，本来是咱们这个‘街道开发管委会’的最大金主，平时根本不管商业街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可一听有人敢造谣自家宝贝闺女‘洗钱’，这还了得？”
杨央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隐约抓到了那个最关键的点。
“这已经不是骂她家店了，”沉浩加重了语气，“这是直接往冯家的大门上泼脏水！而且，是最蠢的一种方式。”
“什么意思？”杨央追问。
“冯家这种体量，本来可能根本懒得看咱们这个小池塘一眼。但‘洗钱’这个罪名，就象有人对着一头沉睡的巨龙喊：‘喂！你是不是在偷偷摸摸下山偷鸡吃？’”
沉浩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意。
“巨龙被吵醒，不是因为它在乎那几只鸡，而是因为这个指控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所以，它的反应不会是‘我没有偷鸡’，而是会睁开眼睛，淡淡地说一句：‘哦？你们觉得我是来赚钱的？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真正下场赚钱，是什么样子。’”
“于是，管委会一声令下，以‘整顿市场秩序’为由，直接把商业街里那些无证经营、卖假货、最爱造谣生事的几家刺头，全给清退了！”
沉浩看着杨央那渐渐瞪大的眼睛，笑了。
“大佬的选择。”
“这时候，街上那个占了半条街门面、生意最好的‘光影烧烤’，他家老板王长天，瞬间就明白了。”
“他非但没反抗，反而第一时间拎着两瓶好酒，跑到管委会办公室表忠心。”
“‘领导！这条街谁家老实、谁家捣乱，我最清楚！以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那些空出来的铺面我一个都不要，我只要能继续把这烧烤摊开下去，当咱们管委会的‘文明商户标兵’就行！’”
沉浩靠回椅背，做了个总结。
“结局。”
“‘光影烧烤’的老板，虽然铺面没扩大，甚至还可能让出了一小块利益，但他从‘这条街最牛的摊贩’，摇身一变成了‘街道办指定的模范代表’。”
“其他商户见了他，都得客气三分。”
“他看似吃了亏，实则地位不降反升，抱上了最粗的那条大腿。”
沉浩一摊手，给出了最终的精简版。
“简单说就是：公主被骂，豪门爹下场清场，街上最牛的老大秒变‘自己人’。”
话音落下，一旁的王姐恰到好处地接上了话茬，脸上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所以，王董给‘时光旅拍’估值翻倍，甚至不惜拿自己人开刀来向我们示好，就是在向冯家表态。”
“他赌的是，万一后续冯家真要下场，他这个第一个递上投名状的人，至少不会成为被清理的对象，甚至还能混个脸熟，喝口头汤。”
一瞬间。
所有的线索，在杨央的脑海里，壑然贯通。
他看着沉浩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最后，他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问出了一个发自灵魂深处的问题。
“所以……我是不是该给你准备一束钢丝球扎的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