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次的策划惨败,让导演张强被彻底逼到了墙角。
他坐在监视车里,双眼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下的乌青让他那张充满算计的脸,此刻只剩下阴鸷。
昨晚那场其乐融融的晚餐,每一个和谐的画面,都在他脑中循环播放。
每一次,都象一把淬了毒的砂纸,磨过他紧绷的神经。
“常规手段,没用了。”
他声音干涩,某种失控的疯狂正在眼底滋生。
最终,他从那个装满“阴谋诡计”的百宝箱里,翻出了压箱底的终极杀器。
——“明星的任性”卡牌。
这是他多年“搞事”生涯的智慧结晶,是激化团队内部矛盾最直接、最粗暴的手段。
规则简单到恶毒:每天随机抽取一位成员,被抽中者可以提出一个在预算和规则内的“任性要求”,其他所有成员,必须无条件配合。
它将一个人的“任性”,创建在牺牲其他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之上。
张强将“任性卡”,交给了他眼中最完美的“引爆点”——杨央。
在他看来,杨央这种爱玩爱闹、头脑简单的年轻偶象,拿到这种权力,要求无非两种:去奢侈品店血拼,或吃一顿米其林大餐。
无论哪一种,都将瞬间榨干团队本就可怜的预算。
这根导火索,必将点燃其他成员,尤其是秦兰和江疏这两位女王的怒火。
张强已经让摄象师将镜头死死锁定在两位女王的脸上,准备捕捉她们从错愕到冰冷的每一个微表情。
杨央拿到了这张金光闪闪的卡牌。
果然,他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让导演心中狂喜的笑容。
而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晚“反导演联盟”深夜复盘时,沉浩说的话。
“猛哥的牌不多了,明天他一定会用‘任性卡’这种手段来强行制造内部矛盾。”
沉浩当时指尖轻点桌面,语气笃定。
“央子,如果抽到你,记住,不要提任何对你自己有利的要求。把高光,送给别人。”
杨央当时还挠头:“送给谁?”
沉浩笑了:“送给能让所有人,包括导演组,都挑不出毛病的人。”
此刻,杨央手握卡牌,心中一片雪亮。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把那张卡牌举到镜头前,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
“我的任性要求是——”
他刻意拉长了音调,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秦兰和江疏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空气瞬间紧绷。
监视器后的张强,激动地搓着手,身体前倾,几乎要钻进屏幕里。
来了!
爆点终于来了!
然而,杨央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要求!动用我们昨天省下来的所有钱,现在!立刻!马上去罗马最大的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食材!然后,借用旅馆老板的厨房,由我们人见人爱、厨艺冠绝天下的‘万人迷’好姐,亲手为我们,以及辛苦招待我们的旅馆老板一家,做一顿地地道道的中式晚餐!”
杨央得意洋洋地宣布完,还对着陈妤,做了一个无比崇拜的“请”的手势。
说完,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与沉浩对视一瞬,飞快地眨了下右眼,眼神里全是“浩哥,我这波操作满分不”的眩耀。
沉浩的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个要求……
完全、彻底、百分之一千地,砸碎了导演张强的所有预判。
监视车里,张强脸上的狂喜一寸寸凝固,碎裂,最后化为一片铁青。
他手里的对讲机被捏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爆。
“不……不可能……”
他声音发颤。
“他怎么会……他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一个偶象,不想着给自己买东西,却要去搞什么家庭聚餐?”
这个要求,不仅合情合理到无法拒绝,甚至闪耀着团队精神与人文关怀的光辉!
分裂团队?
这他妈分明是把团队的凝聚力,用工业强力胶又狠狠地粘了一遍!
“好!”
秦兰第一个鼓掌,脸上的警剔瞬间融化成惊喜和赞许。
江疏也笑着点头,眼神里满是欣赏:“这个要求,我给满分。”
王白舟更是兴奋地举手:“我!我去帮忙洗菜!”
导演精心策划的分裂大戏,被一个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转化成了一场温馨到犯规的团队建设活动。
被点名的陈妤,欣然接受了这个“甜蜜的任务”。
在异国他乡的厨房里,这位“万人迷”展现出了她惊人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没有了镜头前的光鲜亮丽,她系上围裙,长发被一根筷子随意挽起,洗菜、切菜,动作娴熟利落。
土豆丝在她手下细如发丝,蒜末被切得均匀剔透,每一次刀刃与砧板的碰撞,都清脆而富有节奏。
热锅,倒油。
“刺啦——”
蒜末与姜片的香气瞬间爆开,那股属于中国的、独一无二的烟火气,霸道地充满了整个厨房,甚至顺着窗户飘到了隔壁的节目组临时休息室。
西红柿炒蛋金黄鲜嫩,可乐鸡翅酱汁红亮诱人,清炒时蔬碧绿生青……
几道最简单的中国家常菜,却被她做得色香味俱全。
她一边做菜,一边温和地指挥着前来帮忙打下手的杨央和王白舟。
沉浩则在一旁,用流利的意大利语与旅馆老板沟通,借用各种厨具和调料。
他不仅是翻译,更象一个控场副手,偶尔会低声向陈妤建议:“好姐,老板说他儿子喜欢吃甜的,可乐鸡翅可以稍微多放点糖。”
又在看到李心默默洗碗时,递上一杯温水:“沁姐,辛苦了,先歇歇。”
整个厨房,没有丝毫忙乱,反而象一个真正的大家庭在准备年夜饭,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是属于“万人迷”陈妤的高光时刻。
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贤惠与强大,在这一刻,温暖了在场的所有人。
晚餐时,当金黄的西红柿炒蛋、油亮的红烧肉被端上桌,那几个意大利人,第一次吃到了如此地道美味的中式家常菜,一个个赞不绝口。
杨央还自告奋勇地拿着沉浩的手机当翻译器,一个词一个词地教老板那个七八岁的小儿子说中文。
“好——吃——”
小男孩学得有模有样,一边往嘴里塞鸡翅,一边含糊不清地喊着:“好好吃!妈妈,这个红色的肉,比冰淇淋还好吃!”
这场本该是“任性惩罚”的晚餐,最终变成了一场充满了真实温情和文化乐趣的“中意家庭联谊会”。
……
与此同时,隔壁的节目组休息室里,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跟拍的导演组 pd们,看着监视器里活色生香的画面,闻着从隔壁餐厅飘来的阵阵饭菜香味,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个冰冷干硬的三明治,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咕噜噜——”
一声清淅的、不合时宜的肚子叫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一个年轻 pd的脸瞬间爆红。
他旁边扛着机器的摄象大哥没忍住,狠狠咽了口口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的可乐鸡翅。
“那色泽……绝了……我感觉我这三明治,吃出了土的味道。”
另一个收音师则摘下耳机,对着对讲机小声汇报,声音里带着哭腔:“猛哥……素材……都很好……就是……我们这边……有点顶不住了……太香了……”
对讲机那头,导演张强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信号断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声音嘶哑得象是生了锈的铁片在摩擦:
“拍!把这些……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拍下来!他们笑得多开心,就给我拍得多清楚!”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
彻底输了。
这些素材播出去,收视率绝对会爆,但跟他想要的“抓马”、“撕逼”,已经背道而驰到了外太空。
晚餐结束后,满脸感激的旅馆老板,特意把沉浩拉到一边。
他看着沉浩的眼神充满了欣赏和认同:“沉,你们是我见过最棒的客人,你们尊重我们的文化,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你们国家的温暖。作为朋友,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消息。”
他压低声音,送给了沉浩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重要情报。
“明天,城里会有交通系统的大罢工。公交、地铁、的士,全部都会停运。你们如果要去什么地方,最好提前准备。”
沉浩听到这个消息,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他立刻意识到,这既是导演组都无法预料的“天坑”,也是他们发起总攻的绝佳机会。
他立刻召集了所有联盟成员。
“各位,导演肯定还不知道罢工的事。”
沉浩的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线,充满了捕猎前的兴奋。
“在连续受挫后,他一定会加倍下注。我猜,他明天会发布一个极度依赖公共交通才能完成的复杂任务,然后等着看我们在街头绝望的戏码。”
他顿了顿,环视着一张张写满信任的脸,声音里充满了玩味。
“而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个信息差,送他一个史无前例的‘惊喜’。”